第275章 姑娘和奴婢

趙胤的書房每日都會有人打掃。

書房是重地,一般是由近衛來做這件事情,今日本該輪到朱九,可是朱九出去抓老鼠了,于是謝放替他來做,恰好他是個心細的人,一下子就將時雍藏在書架上的畫找到了。

畫上有楚王的印戳,一看便知是他的手筆,那麼到過書房的只有阿拾,這畫自然也是阿拾帶來的。

再稍加打听,趙胤就知道了楚王府失竊的事情,而且,還是在他拜訪楚王的同一天。那日龐淞去書房拿畫,出來卻說阮娘子不小心毀了王爺的畫,找不見了。當時趙胤無功而返,心底就有疑惑,卻不想真相竟是如此。

時雍會跟他一樣,猜到楚王身上,趙胤是有些驚訝的。因此,時雍問及畫像的時候,他以為是會與討論這個事情,哪料,女子一開口就是「畫上女子美嗎?」

趙胤想了想,就實說。

「美。」

時雍心里突然像塞了根刺似的,犯堵。可她不想大題大作,「那大人可以去找楚王,讓他把阮嬌嬌讓給你。」

趙胤再次吃驚,「此言何意?」

時雍淡淡道︰「听說你們達官貴人間,互贈美妾是常有的事?」

確實如此。

但趙胤對此不上心。

他不想糾纏于此,看了一眼書案,「你怎會想到把楚王的畫偷回來?」

時雍︰「因為大人喜歡啊?」

趙胤略微驚訝地看著她,卻見這女子望著自己,神情慍怒,就好似是哪里得罪了她似的。

「在宮中,可是受了氣?」

時雍見他面色雖淡,可話里卻是在關心自己,突然又覺得自己的脾氣發得很沒有道理,畢竟他觀賞這畫,也不一定就是看阮嬌嬌。

「沒有。」她輕描淡寫地想揭過去,可是趙胤蹙著眉,一臉不解地看著她,時雍清了清嗓子,又不得不找個理由,「我餓了。」

一听餓了,趙胤深口氣,好笑地看她。

「怎是小孩子性子?餓了就發脾氣。」

時雍怪戳戳看他,心里忖度,大都督是當真不懂女子的心吶,怎能在一個姑娘面前說另外的姑娘美呢?

「我一餓,就脾氣大。」

時雍說得煞有介事,趙胤看他一眼,叫了聲謝放,打開門時,卻見嫻衣也在門口,他便吩咐她。

「去給阿拾弄些吃的。」

嫻衣眼圈有些紅,看了謝放一眼,「是。」

趙胤對她異樣的表情並沒有看在眼里,說完,重新合上門,走到時雍身邊坐下。

「很快就來。」

時雍含糊地應了聲,兩根手指勾來勾去。

趙胤道︰「你在宮中可有發現異常?」

說到正事,時雍神色斂了些,沖他搖搖頭,「皇帝的吃食專人打理,還有人嘗毒,並沒有听說旁人有癥狀,想來是不會有問題。衣物,用品這些又實難辨別……」

趙胤道︰「陛下的病拖了一年有余,即使有毒,用量也是極少,肉眼不可見的東西,確實難以查證。」

時雍沒有告訴他自己只有十日之期,想了想道︰「我有時會想,難道陛下真的只是生病而已?」

趙胤沉默不語。

時雍道︰「你這邊呢,可有進展?」

趙胤看她一眼︰「剛才那兩人是翰林院編修,對書畫很有些獨到之處。我等一致認為,邪君那些畫冊並非出自楚王之手。」

時雍並不意外。

去偷畫的時候,原也只是存有僥幸心。

畢竟這事就算真與趙煥有關,他也不必自己動手。

時雍勾了勾唇,「大人叫翰林院的人來看畫,不會給大人惹上麻煩吧?」

趙胤不動聲色地道︰「自己人。」

唔!時雍挑眉︰「佩服。」

這才想起眼前之人是錦衣衛指揮使,傳聞錦衣衛秘諜暗探遍布天下,從她本尊所在的順天府到翰林院,著實也不該奇怪。

「看來這畫,我白偷了。」

趙胤深深看她,「你怎會想到楚王?」

時雍回避著他的視線,深知一個小奴婢敢把懷疑的目光盯到楚王身上是極不尋常的,她必須得找一個說辭,不讓精明的大都督起疑。

于是她想到了陳紅玉。

「因為同情楚王妃,便覺得楚王這人不善。」

趙胤看了一眼她那只在膝蓋上不停畫圈的手指,眉頭微微一皺,很快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下次不許如此。」

擅闖王府,那是要掉腦袋的。

這女子何其大膽,敢一個人獨闖?

趙胤想著眼楮里又浮上涼意,再看她時添了幾分厲色。

「再擅作主張,本座定不輕饒。」

又變成本座了?時雍哼聲︰「凶什麼?」

她說得小聲,眼皮垂下也不看他,仿佛是不太高興的樣子。這招對趙胤而言卻最是好使不過,看她抿嘴的樣子,他臉色松開了些。

「宮里伙食可還習慣?」

時雍很奇怪。

這人怎麼會關心起她的伙食來?

以前從來沒這樣啊,難道他終于得知她是個吃貨了?

時雍怪異地看著他,「還成。宮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這話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趙胤一听,臉就不好看了,「那怎麼行?明日讓嫻衣給你送吃的。」

時雍震驚。

怎麼就不行了?

也就幾天的事情,吃什麼不能吃呢?

她正想反駁,嫻衣和婧衣帶吃的來叫門了。

趙胤讓他們把飯菜擺在書房的小幾上,知道時雍不喜歡被人看著吃東西,他便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嫻衣走得很快,婧衣卻沒那麼爽利,順手將趙胤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收走,看樣子是準備拿去洗,再把他的書案收撿了一下,那姿態動作很是熟練,宛若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

時雍喝著湯,無意抬頭看了一眼。

剛好,婧衣的視線落在書案的畫像上,神色有細微的驚愕,于是神色恍惚的她,從大黑身邊走過時,膝蓋不小心就撞到了大黑的腿。

大黑原是不會欺負人的,尤其是女人,可是也不知今日是怎麼的,「起床氣」極大,嗷一聲突然躍起,朝婧衣凶狠地撲了過去。

這麼一只大狗,發起橫來極是唬人,婧衣當即白了臉,啊的一聲尖叫,猛地奔向趙胤。

「爺,救命……」

她身子是往趙胤方向撲去的,可是沒有想到,張開的雙臂卻沒有抱到趙胤,而是抱到一個縴細的身子。

「別怕別怕,它不咬人,就是狗仗人勢。」時雍比婧衣高出一點點,但身子比她瘦,一只胳膊半摟住婧衣豐滿的身子,她像個男子般,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美人。

婧衣驚魂未定,發現摟住自己的人是宋阿拾,又錯過她的肩膀望向依舊端坐的趙胤,臉上青白不均,一股心酸和委屈陡然升起。

爺眼睜睜看狗咬她,竟是沒動……

若她當真被咬到,爺可會為她難受一瞬?

「怎麼,嚇傻了?」時雍看婧衣臉色難看,又拍了拍她,冷著臉叫大黑,「過來,給人賠罪。」

大黑舌忝著嘴巴,看她一眼,又躍上它的「寶座」,蜷著身子坐下,不予理會。

「大黑!」

這狗子也不知是被誰慣壞了,越發像個大爺。

時雍松開婧衣,正要假裝數落大黑兩句,就听到趙胤冷冷的聲音。

「你訓它做甚?它又不懂事。」

時雍回頭看他,忽然發現,他像狗子的老父親。

「不懂事可以教呀。不教好,以後真的咬到人了,那可怎麼辦?」

「咬到了就咬到了。」趙胤說得雲淡風輕,「大黑知道輕重。」

說罷,他淡淡看了婧衣一眼。

「你先下去,等姑娘吃完再來收拾。」

婧衣心在滴血。

在他眼里,阿拾是「姑娘」,不再是「奴婢」了,而她這個伺候了他多年的女子,甚至不如一條狗。

婧衣的背影很是落寞。

時雍瞧著,嘆口氣。

她其實比趙胤更為憐香惜玉。在她看來,這個時代的女子沒有辦法選擇命運,大多比較可憐,而趙胤這般強勢的男人,最是容易傷女子心意。

見她坐在那里,筷子翻來翻去,卻不吃一口,趙胤蹙眉,「不是喊餓?怎麼不吃了?」

時雍抬眉︰「吃不下。」

趙胤︰「哪里不適?可要叫醫官?」

他的神色有點緊張,而且看她的表情極不正常,就好像她是個易碎的女圭女圭似的,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壞掉。

什麼情況?

愛她愛到不能自恃?

還是邪君之毒入腦?

時雍尋思著,嘴角微微彎起。

「記得那晚大人喂我的酒,頗有滋味。若再拿些來,我能多吃些……」

她說得軟綿綿的,粉潤飽滿的唇還舌忝了舌忝,說的是酒,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趙胤喂她酒的方式,那種唇瓣緊貼的觸感,很是清晰,輕而易舉就讓兩人閃回了記憶。

視線相撞,趙胤清了清嗓子。

「你此時不宜飲酒,那夜是我……沖動了。」

沖動。

時雍太樂意听這兩個字了。

失態,沖動,這可是不屬于趙胤的字眼。

她內心像鵝一樣叫喚,臉上卻裝得若無其事。

「我又不愛計較。反正我和大人,如今是扯平了。你砸暈我一次,我砸暈你一次,我親你一次,你親我一次,就算是……嗯,互不相欠了吧。」

互不相欠原是最好的結局,

可趙胤听入耳,卻不那麼愉快。

「快吃!」

「不是大人問我嗎?」

「吃都堵不上嘴。」

「……不講理。」

時雍看他拉著臉,放下筷子就不吃了,哪料,趙胤竟然很不滿意,像個老父親似的,非說她吃得太少,對身子不好,冷著臉逼她,要她再吃幾口。

大都督這是患的什麼病?

時雍錯愕不已。

「大人是準備養豬嗎?」

她正為了自己的肚皮爭執,書房傳來敲門聲。

謝放在門口道︰「爺,楚王過府來了。」

楚王?

時雍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識拿眼去看趙胤。

恰好,他也看了過來。

眼波不經意相撞,便踫出一抹復雜的暗芒來。

久久,趙胤沉聲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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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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