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雲薄天青的日子

趙胤的為人,時雍早已模透。

這就是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人雖未老,那顆心起碼已修煉了幾千年幾萬年,要讓他越雷池一步,恐怕比登天還難。

他的自制力早已令時雍刮目相看,所以,她不想再看。她要看的,是他自制力瀕臨瓦解的樣子。時雍說到做到,不僅沒有因為他的冷漠打退堂鼓,反而越戰越勇。

他沒有別的女人,那她不論做什麼就不算犯規。

對付這種迂腐的家伙,就不能循序漸進,不能走常規路。

這麼一想,她腳下生風,扣住趙胤的手腕跑得風快。

趙胤面色微沉,沒有制止她的胡鬧。

在這個四處都是巡守的盧龍塞大營,稍稍有點動靜就容易被人看到、听到,他不知阿拾要做什麼,便就由她去了。

時雍順著那石頭壘成的防御高牆,一路跑得氣喘吁吁,直到穿過一個青磚的門,轉入避風的草垛圍場,這才停了下來。

「好了,這里不會被人瞧見了。」

這是個簡陋的棚子,挨著高牆,里面堆放的全是喂馬的干草,草垛子全部碼得整整齊齊,有大有小,有高有低,像一座座小雕堡,人行走其間,突然變得渺小。

趙胤眉頭皺了起來,「來此做甚?」

時雍看他嚴肅的樣子,心里十分好笑。說來男子的思維真的與女子大不相同,難道跑了這一路,他還以為她是有什麼正經事要做嗎?

她就不是個正經人。女魔頭轉了生,不還是女魔頭?

時雍道︰「大人方才說有人來了,想來是有什麼不方便在人前做的事情……我體恤大人,這才帶大人來這里的呀。」

她一臉無辜,說罷故作訝異。

「難道這不是大人的心思?」

趙胤︰……

堂堂五軍都督,撫北大將軍,在自己的營房里東躲西藏,潛入糧草場,這簡直荒謬。

「胡鬧!」

趙胤看她一眼,轉身就往外走。

「大人。」時雍拖住他的手腕,委屈地看著他。

「你看我的手……」

對這個男人,這種簡單直接的法子,往往最為有效。

她伸出手,撩開袖口,讓趙胤看她的手腕。

白皙的肌膚上有幾個紅紅的指印,正是在牆垛處趙胤拉她的時候拽住的地方。

趙胤有些訝然。

他怎會用了這麼大的力?

小姑娘的手腕都捏出了指印,這讓他一個大男人極是不自在。他並不覺得其中有詐,只是覺得自己太不知輕重,阿拾再有本事,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細皮女敕肉的,哪能經得住這麼捏?

「抱歉……」

「大人給揉揉。」時雍見他面露慚色,不等他收回視線,就把手腕往他眼前湊,那揪緊的小臉,蹙緊的眉,讓趙大人很難拒絕。

趙胤嘆了口氣,拉過時雍的手腕,用掌心在那紅印上輕輕地推揉起來。

「下次你別再做傻事。」

時雍抬頭瞄她,「我做什麼傻事了?」

趙胤抿了抿嘴角,半晌才淡淡道︰「垛牆的高度,摔不死你。但掉下去,說不得就摔殘了……」

一股無名火卡在時雍的喉頭,她看著他,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她要死要活哭大黑的時候,此人腦子里卻在計算高度,並且合理地推斷出了她即使掉下去也不會摔死?

趙胤,算你狠!

等著,有你叫爹的一天。

時雍心里詛咒他單身一輩子,嘴上卻甜甜地道︰「若是能換得大人垂憐,便是傻了,痴了,殘了,阿拾也不冤。」

趙胤掌心微頓,低頭看她,片刻,再次揉了起來。

「那不是你。」

時雍道︰「那大人說,哪樣才是我?」

趙胤哼聲,「你冤得很吶。凡事就數你最冤。」

時雍︰???

差一點,她就笑出了聲。

趙胤話少,除了說正事,兩人很少這麼閑聊。冷不丁听他說出對自己的觀感,卻是一個又作又嬌又裝模作樣的女子,時雍奇怪地發現,她居然不覺得生氣,還蠻好玩的。

畢竟趙大人明知她是如此,仍沒有責怪,她就當這是寵愛了。

「大人知道就好。我可冤了,好好一個女子,陪你行軍在外,累受了,苦吃了,清白也快毀完了……連我的狗都不見了。」

說到最後一句,想到大黑,時雍真心有點難受,聲音突然就低落下去。真情實感的情緒外露和裝模作樣是不一樣的,趙胤眼波微動,收去對她那種淡淡的凝視,手底下動作放輕了,就連聲音都柔和下來。

「朱九一定會把大黑帶回來的。」

時雍抿了抿嘴。

「我信大人。」

安撫他,也是安撫自己不安的心。

草垛場並不是一個好的相處地,可是在這個戒備森嚴的盧龍塞大營里,這也是為數不多的幽靜所在。時雍感受著趙胤專注地揉搓,時不時瞄一眼他平靜而俊朗的臉,唇角不由自主彎了起來。

此刻的四周沒有聲音,靜謐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二人。簡陋的草垛場也變成了天上瑤池,她面前這個衣袂微動的男子便是人間仙人,就連風也輕和起來,寒冬不在,眼前是落英繽紛,春意盎然。她心口鼓脹跳動,恍然間,竟如同十幾歲的少女,為見到英俊的少年郎怦然心動,不含雜念的,僅僅只為他的清顏而沉迷……

「大人。」

時雍不自覺地伸出胳膊,攬在他的脖子上,踮起腳,盯住他,氣息輕拂過他的下巴。

「大人,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做都督夫人不可。」

趙胤低頭看著她,似在思考她的意思。

時雍不給他回復理智的時間,那只手自他的脖頸慢慢滑下。

「這世間女子無不以夫婿為重,可薄情男兒不知凡幾,便是做了都督夫人又如何?君心不在,也無非是獨守空房。」

她眼風微微撩起,看著趙胤闔下的眼,感受著她手指一路滑過時他比方才更為急促的氣息,莞爾一笑。

「假意夫妻,還不如做一對狗男女呢。」

這話來得突兀,趙胤明顯接不上。

也只有時雍才敢如此大膽了。狗男女這種罵人的話,在她齒間輾轉,不僅不覺得粗俗難堪,反倒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纏綿味道,連干草的氣息似乎都變成了迷魂的味道。

趙胤呼吸愈發急促。

「別鬧了。」

他捉住時雍的手。

「兀良汗使臣尚在營中等我。」

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時雍不知該笑還是該氣,許是這個樣子的他太容易激起女子的征服欲。時雍唇角微抿,不僅不打算放他走,還順勢將自己偎入他的懷里,緊緊環住他的腰。趙胤果然往後退,時雍就勢將他推到草垛上,整個壓住,一雙美眸似笑非笑。

「那大人就許我個時間。待使臣走後,還是何時?」

趙胤︰……

他目光落在她臉上,像被燙住了一般,迅速移開,似乎無處安放,用了點力,卻沒能將時雍推開。時雍看他如此,微微一笑,驟然傾身,輕輕道︰

「大人,你親我一下,我就讓你走。」

趙胤睜大眼,扼住她的腰,喘息著將她推開些許。

「阿拾……」

「大人,我不做都督夫人了。只做你的女人。」時雍半真半假地說著,也不是真的去親他,就是湊過去佯作要親的樣子,看他狼狽掙扎,看他想逃又使不出全力的樣子……

高高的草垛有幾絲霞光映入,將他們籠罩其間。時雍望著他,望入他的眼里,心里漸漸生出些古怪的想法,就好像她與這個男人已羈絆了生生世世那般,

不是現在,而是很久很久以前……

本意是逗弄人,恍惚間,她竟入了神。

耳邊有笛聲配合心境,悠悠揚揚,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趙胤猛地攥住她的手腕,躲入草垛後面。

時雍心里一跳,看著面前冷肅的臉,這才反應過來,那笛聲不是她腦子里臆想出來的「配樂」,而是確實有人在吹奏。

那麼,在盧龍塞大營里,有雅性撫琴弄笛的人,除了白馬公公還能有誰?

時雍與趙胤相對而視,誰也沒有說話。

笛聲卻越來越近。

趙胤不藏了,走出草垛抬頭看去。

「廠督好性致。」

時雍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一角白衣翩然從青磚圍牆緩步行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慢慢坐下,一條腿輕緩弓起,頗有些江湖游俠的恣意。

趙胤沉聲,「下來。」

笛聲戛然而止。

白馬扶舟收笛回腕,笑盈盈看著他。

「大都督這才叫好性致。」

他坐在高處,環視這磊放整齊的草垛,一雙眼纏纏綿綿頗有幾分迷離的戲謔,嘴邊勾起的弧度卻略含嘲弄。

「雲薄天青,草垛伴佳人,輕捻慢笑,嫵媚足生春…………此番意境實在是妙。若無樂聲,總是少了幾分情致,扶舟一番好意,大都督不會怪我打擾吧?」

------題外話------

這章寫得太慢了,姐妹勿錘!錘我頭上也有鍋蓋,打不著。

那麼,晚上八點後再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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