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敵營三日

時雍不敢全听無為先生的話。

來桑不能不治,也不能很快地治好。

她準備吊著他的命,未來如何,看這小子造化了。

巴圖揍兒子是真往死里揍,渾身上下全是傷,大冬天的,來桑也沒法好好穿衣服,就腰上圍了一條褲衩子,健碩的身上搭了一件氈子,氈帳里生了個暖爐,勉強凍不死。

這兩日,來桑吃了不少時雍開的湯藥,成天昏昏沉沉,時好時壞。

阿伯里那邊情況也不好,巴圖拿了他去要陣前問斬,果然引起軍中反彈。

一群人跪在巴圖的大帳外面為阿伯里求情,巴圖氣得暴跳如雷,可戰事就在眼前,他不能直接殺了他,寒了老將們的心。不過,這位剛上任的汗王,為了立威,給那些膽敢忤逆的老臣點顏色,殺雞儆猴,將阿伯里關到了一個單獨的囚房,不讓任何人探望。

阿伯里幫不了自己,時雍還真怕來桑一命嗚呼,到時候沒有了救治皇子的作用,說不準就被拉去祭天了。

青山口的風吹得氈帳撲撲作響,時雍盤腿坐在來桑帳子里,看著被她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的男子那滿身的傷,眉頭蹙得有點緊。

「水……」

「水!」

來桑細微的聲音,引起了時雍的注意,她挪了挪位置,將水囊湊到他唇邊。

來桑咽了兩口水,睜開眼,看到面前這張清秀的臉,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他雖神智不清,但並不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哼!」來桑恢復了點精神,那股子討人厭的戾氣就上來了,「南晏人真是沒有骨頭的東西,為了活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時雍懶洋洋看他,淡淡道︰「我但凡有二兩骨頭,殿下剛喝的就是奈何橋的水了。」

來桑一噎,滿臉怒容。

「來人,把他給本王……」

「你還沒好透。」時雍提醒他,「我要死了,你也活不長。奉勸二殿下,節哀!」

「你——」

來桑恨她到了極點。

燒大營的是她,害他被父汗鞭打的也是她,難不成他還得感激她嗎?來桑那一根筋的腦子怎麼都轉不過來了,他仇恨的人就在面前,又不能宰殺,這讓他憋在心里的火氣無處發泄,整張臉都漲紅起來。

時雍眼皮顫了下,漫不經心地坐起來。

「二殿下該喝藥了。」

她叫一聲,就有侍衛端了藥進來,正要用勺子喂來桑,就見他憋紅了臉,

「扶本王起來。」

侍衛扶他坐起,來桑疼得臉都變形了,卻沒有吭聲,而是怒視時雍道︰「讓他來喂。」

時雍抬了抬眉,從侍衛手里接過碗,撇開勺子,直接往來桑嘴里灌。

她倒藥的速度極快,來桑來不及吞咽,瞪大眼楮看著她,等把那碗藥喝下去,來桑已是氣得胸膛起伏,突地扼住時雍的手腕。

「本王要砍了你,砍了你!」

時雍目光低垂,輕輕推開他,將自己的手腕解放出來,然後搭在來桑的手腕上,默默探脈。

「怪不得……」

來桑微愣,「怪不得什麼?」

時雍古怪地看他片刻,收回水,拉過毯子將他蓋。

「怪不得二殿下又有力氣罵人砍人了。脈象平和了許多,有好轉。乖乖休息吧,養精蓄銳,別氣死了賴我醫術不好。」

來桑見鬼似的看她。

「你在教訓本王?」

時雍啊聲,「是呀,教訓了。」

來桑咬牙切齒︰「滾!」

時雍哦聲,「好,我滾了,二殿下死不死的就跟我沒有關系了。」

她說著就起身,又听到來桑在背後怒吼,「你們是死人嘛,還不攔住他!!」

侍衛們面面相覷︰……

無為眉梢跳了跳。

沉默片刻,他走到來桑跟前,「二殿下勿動肝火,好好養傷。」又壓低嗓子道,「等二殿下傷好了,怎麼收拾他不成?」

來桑捂著胸口,只覺一陣絞痛,終是無奈地重重倒了下去。

這兩日巴圖忙于清理營中內務,而趙胤也按兵不動,兩軍都極為安靜。可是,自從軍械糧草被焚,盡量巴圖已密令補給迅速支援青山口,可遠水救不了近火,他還是得把盧龍塞這塊硬骨頭啃下來。

巴圖調集了小股人馬前往盧龍塞,佯攻叫陣。奈何,趙胤閉門不出,城中更有咿咿呀呀的絲竹歌舞之聲傳出,據說是白馬廠督叫了人來唱曲。

無視巴圖幾十萬大軍,晏軍如此悠閑自在,這把巴圖給惹惱了。

然而,盧龍塞易守難攻,巴圖再生氣,也不敢貿然行動。

巴圖召集部屬,分析敵情,想听取眾人意見,可議事時,好些人提及阿伯里,讓他更為惱火。

「不用阿伯里做太師,孤不能打仗了嗎?」

當日,巴圖叫來幾個心月復將領,準備分兵三路行動,由他自己鎮守青山口,拖住趙胤,其余兩路人馬從盧龍往左右兩個側翼移動,繞道進|入南晏。如此一來,即使不能一舉拿下南晏的城鎮,也能牽涉盧龍塞的趙胤。

而對于兀良汗軍隊來說,最艱難的糧草補給,巴圖索性放開了之前阿伯里下達的嚴令,從對于士兵的掠奪睜只眼閉只眼,到明里號召士兵吃不飽就去搶,所需給養,可沿途掠奪。

得聞此事,阿伯里在囚房大罵巴圖,巴圖不得已派人把他的嘴給堵上了。

此事看上去是巴圖佔了上風,可實際上,阿伯里的好人緣給巴圖帶來了很大的災難。將士們敢怒不敢言,對一支正在行軍作戰的隊伍而言,不利于凝集人心。

趙胤針對阿伯里發出那封「結交信」的用意,有了收獲。

一旦兀良汗將士與巴圖離心,這支隊伍就不好帶了。

時雍困在來桑的氈帳,出不了營房,也不知外面的事情,直到巴圖怒氣沖沖的過來。

三天來,這是他首次踏入來桑的營帳,鐵青著臉,沒讓任何人通傳,徑直拂開帳門,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來桑剛剛睡著,就被驚醒,而時雍正盤坐在氈子上打盹,冷不丁受這刺激,肩膀猛地繃起,腦袋迅速地低了下去。

好在,巴圖並未注意一個小兵。

「瞧瞧你干得好事!」

巴圖在大帳里發不出的火,沖來桑來了。

來桑腦袋半垂著,要死不活地道︰「兒子足不出帳,九死一生,又怎麼惹父汗生氣了?」

巴圖哼聲,「若非你看守糧草軍械不嚴,我兀良汗大軍怎會陷入僵局,進退兩難,又如何會中了趙胤的陰謀詭計?由著他挑撥離間、分化瓦解我軍戰力……」

來桑不吭聲。

侍衛們安靜莫名。

而時雍這個始作俑者,更是大氣不敢出,靜靜地侍立在旁,想著巴圖這句十分搞笑的話。

明知趙胤挑撥離間、分化瓦解,為何又要入套?還不是被趙胤模透了脾性,又不肯認輸讓步麼?

「飯桶。」

「全都是飯桶!」

巴圖脾氣很大,看到來桑這副鬼樣子就生氣。

他看也不看,揮袖就將來桑小幾上的茶壺杯盞摔了出去,滿帳四濺。

砰!

一個杯子飛到帳頂,踫到橫桿,直直往時雍的頭上掉落。

時雍遲疑了片刻,沒有躲,由著杯子砸到腦袋上,然後捂著頭,沒有吭聲。

以巴圖的脾氣,若是她躲開了,事情說不準更不好收場,默默等他發泄完,也許就好了。

時雍的想法沒錯,一看砸到了人,巴圖心里舒服了很多,可來桑那爆脾氣,是有幾分像他親爹的,見狀,一下子就火大了。

「父汗若是當真不想留兒子性命,直接砍殺了便是,何必到我帳中動粗,打傷我的大夫?」

大夫?

巴圖的臉轉向穿著士兵裝的時雍。

時雍被那兩束凌厲的目光盯著,腦袋又被杯子砸了個包,心里不由暗罵來桑是個蠢材。沒本事還跟親爹對著干,分明就是寵壞了的破小孩。

巴圖發完火,已然冷靜下來。

來桑的傷勢每日有人匯報,他是知曉的,那兩日來桑差點不治,他也曾為此焦心,所以,他知曉阿伯里請了個大夫回來為來桑治傷,把他救活回來的事的。

「阿伯里請來的大夫就是你?」

時雍心里暗嘆。

這幾日在營里和兀良汗人接觸多了,一切簡單的用語知道,可巴圖這句她是真沒有听懂,只是憑著他說話的語氣和掃來的目光,猜到巴圖是在說她。

來桑︰「這是我的救命恩人。」

這蠢貨似乎忘了是誰害得他差點沒命了。

時雍縮著肩膀,沒有抬頭,不想引起巴圖的注意。

哪料,巴圖問完,沒有離開,更沒有讓這件事情揭過去,而是負著手朝時雍走了兩步。

巴圖長得極為高大,比他的父汗阿木古郎魁梧,樣貌也算英挺,上唇和下巴留著幾撇威嚴的胡須,他擋住了帳外的光,像一座大山般壓過來,氈帳突然變得窄仄,讓人透不過氣。

時雍沒有吭聲。

一旁的傷疤男子手扶腰刀,靜默。

巴圖看了時雍許久。

「你是南晏人。」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巴圖平淡的敘述,用的大晏官話,而且還是順天府的口音。

------題外話------

時雍︰得,踫到大老虎了,如何月兌身?

作者︰今日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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