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夜驚!消受不起(一)

掌燈的時候,客棧飄出了飯菜香味。

白馬扶舟這次輕裝簡從,隨從也就五六個人,加上烏家班一起,也不足二十個。

大堂里熱鬧了一陣。

時雍沒有下去,而是囑咐小二把飯菜送到房里,不料,房間敲響,送膳來的人是白馬扶舟。

「小二哥忙著招呼客人,騰不出手。姑姑先湊合著用用我。」

把飯菜在桌上擺好,他負手而立,見時雍抿唇看著他,又是一笑。

「還有什麼吩咐?」

時雍淡淡道︰「廠公親自伺候膳食,這豈不是皇帝待遇………我若消受了,是不是大逆不道,要誅九族的啊?」

明里暗里嘲弄他是太監。

白馬扶舟卻不見動氣,順勢就坐她面前。

「消受不起,我便陪你用膳。」

拿碗,擺筷,盛湯盛飯,他做得行雲流水,優雅又熟稔,姿態十分好看。

「豬肉炖粉條,豆皮千子、白菜豆卷,還有個魚湯……如此豐盛,姑姑吃得不錯呀。」

時雍看著他︰「你都看到了,我是有人養的人。」

趙胤給的那些銀子確實足夠她吃香喝辣,過一陣好日子。

白馬扶舟笑了起來,「那我便不客氣了。」

他蹭得理所當然。

一臉「誰讓你是我姑姑」的表情。

時雍不多話,看他一眼,默默喝湯。

白馬扶舟湊近些,低聲問︰「好喝嗎?」

時雍道︰「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白馬扶舟望向她的碗,「姑姑碗里的想來更香。」

時雍挑起唇角,「廠公是來找不自在的,還是來找事的?」

白馬扶舟低低一笑,聲音壓得更輕,「我是來保護姑姑的,你今夜不是有行動?」

呵!時雍抬起下巴看他,「知道得還不少。」

白馬扶舟眸子陰涼涼帶笑,「姑姑莫不是以為能緝拿人犯掌理情報的只有一個錦衣衛吧?」

「你是在自薦東廠為我所用嗎?」

白馬扶舟嗤笑一聲,「姑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時雍又打量他,眼神怪戳戳有些損,等她看完了才展眉一笑。

「我若不用你呢?」

白馬扶舟坐直身子,為自己盛了碗湯,慢悠悠喝起來。

「那就別怪我搗亂了。」

「???」

——————

日落西山,天地間一片靜寂。

小鎮不比京城,人丁本就稀少,近來又有流民侵擾,剛入夜便家家戶戶關門閉窗,早早歇下了。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一片。

客棧里也是如此。

時雍張望一眼陰沉沉的天空,便合上窗戶,熄了燈。

夜漸深濃,寧義鎮在天寒地凍的夜風中死寂沉沉,不見半盞燈火。

嘎吱——

門被風吹開。

一個人走了進來,輕輕的腳步聲像招魂的無常。

時雍扭頭望他一眼,微微眯起眼。

夜風帶起那人身上的衣袍,帶著淺淡而靡麗的香味。

「你確定那個人會來?」

時雍沒有入睡,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八成把握。」

白馬扶舟慢慢走近,手撐在窗椽上,低頭來看她。

「可有解釋?」

時雍皺了皺鼻子。

這位廠公大人似乎剛剛沐浴過,一頭半干的長發沒有束起,自然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後,夜風一蕩,帶出混合著薄荷和皂角的清冽香味,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溫潤而多情。

呼!

時雍挪開椅子,放松了些,不被他蠱惑,聲音平淡。

「殺人凶手有八成會再返回犯罪現場。」

白馬扶舟站在她面前,仍然要低頭才能在這暗淡的光線里看清她的臉。

「為何會有這樣的結論?」

時雍眼皮動了動,沒有說話。

這只是後世犯罪心理學基于大量案件的走訪研究結論。更準確的表述是,罪犯會在案發後通過他們能夠使用的各種渠道去了解偵破的進程,案發了沒有?查到了什麼?可有留下什麼痕跡?甚至有人會十分在意旁觀者對他的看法。若是沒有被人發現,或慶幸或沾沾自喜,或者興奮得恨不能再殺一個練練手。

那麼換到這個時代,沒有網絡渠道,又是這麼變態的凶手,他渴望回到犯罪現場的幾率就更大了。

但這個數據時雍沒有辦法告訴白馬扶舟。

她只是道︰「我爹告訴我的。」

白馬扶舟眼楮微眯,在夜色下有些迷離。

「你爹又為何知曉?」

時雍發覺這廠公比大都督更為難纏。

一般趙胤到這里就打住了,白馬扶舟卻窮追不舍。

時雍不得不繼續編,悠悠地道︰「我爹說,這叫經驗之談。他做了二十多年的仵作,什麼沒有見識過?」

說罷,她扭頭望向桌幾,打亂白馬扶舟的談話節奏。

「廠公不累?坐下喝點水,慢慢等。」

白馬扶舟輕笑,撩袍坐下,慢吞吞端杯喝水。

時雍道︰「打個比方,廠公你見的太監多了,哪怕那個人不穿內侍的制衣,你也定能一眼認出他,就是個太監。」

噗!

白馬扶舟剛喝到嘴的水,噴了出來。

時雍微笑,一臉無辜。

「怎麼了?水溫不合適嗎?」

咳!白馬扶舟拿巾子拭拭嘴角,不著痕跡地翹了下唇角,慢慢側身望向時雍,一雙陰涼的眸子波光蕩漾,在幽暗的房間里仿佛泛了一絲光。

「姑姑……」

他正要開口,時雍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噓!」

白馬扶舟視線往下,看她俏麗的臉,一雙狹長的眼漸漸彎起。

他沒動,保持著那個姿勢,任由時雍捂住他。

不料,時雍突然松手,提劍疾沖出去。

「汪!」大黑也跟著躥向房門,把椅子帶了出去。

白馬扶舟前傾的身子不穩,往前栽去,若非急時抓住扶手,怕是要丟人了。

「呵。」

他回眸,輕笑一聲,整理一下衣袍,跟上去。

……

外面已然殺將起來。

一個黑衣衣袍面具人正與燕穆交手。

雲度、南傾和烏家班幾人正從各個埋伏的關口圍上來。

大黑勇猛地沖上去,大聲咆哮著。

等在樓下的周捕快听到動靜,也領著幾個捕快沖了上來,將樓板踩得  作響。

只有時雍提劍站在不遠處,一動沒動,看燕穆和那人交手。

「快!抓住他。」

周捕頭上來拔刀一揮,衙役們便撲上去,哪料黑衣人袍袖一擺,最前面的衙役連人家衣角都沒有踫上,就倒了下去,口吐鮮血。

燕穆︰「你們退開!」

雲度眼楮蒙著白條,一襲白衣從房梁飄然而落,長劍直刺黑衣人。

南傾的輪椅在走廊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夜鷹般朝黑衣人俯沖過去。

黑衣人臉上猙獰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他的雙眼在面具下爍爍有光,動作矯健,對燕穆一人游刃有余,眼看雲度和南傾殺來,黑袍大袖突然翻飛,一道疾風悄無聲息地帶出白色的粉末,漫天飄散。

「退後!」

燕穆大聲叫著,身子卻往前撲過去,披風和袖袍翻動著,用身子擋住粉末朝眾人的飛濺。

時雍微微顰眉,提劍鬼魅般靠近,卻沒有出劍,而是將窗台上剩余的香灰劈頭蓋臉朝那人灑了過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黑袍人卻沒有想到她會有此舉動,下意識地抬袖拂臉,被逼得腳步踉蹌著倒退幾步,劍身撐著窗台,破窗疾掠出去,落在窗外的大樹上,幾個起縱間,已掩于夜色。

白馬扶舟勾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吹了個忽哨。

「追!」

話音未落,他已從窗台掠了出去。

而燕穆剛被黑衣人的粉末灑中,面色蒼白的將劍撐在地上,一只膝蓋重重跪了下去,黑色的披風垂落在地,讓他整個人搖搖欲墜。

「燕穆。」

烏嬋和時雍同時沖了上去。

時雍的手就要摻到燕穆的腋下時,無意抬頭,看到了烏嬋焦急的臉色和眼里的痛切。

她也關心燕穆,可是,無論是她眼前的立場還是焦灼都比烏嬋短了那麼一些。

時雍縮回手,蹲在旁邊,「你怎麼樣?」

燕穆沒有說話,直挺挺地半跪在那里,握劍的手微微顫抖,額頭青筋迸出,一張臉浮出汗意,卻有種莫名的麻木和僵硬。

他試圖站起來,可是身上的軟麻和莫名興奮讓他難以自控。

燕穆是個冷靜自持的人,這輩子都沒有嘗試過不能控制自己的時刻。這種可怕的驅使感,讓他恨不得捅穿自己的胸口,挖出自己的心髒,任由鮮血橫流……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