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趙雲圳身份暴露,眾人沒有選擇入住條件更為便利的驛館,而是繼續以烏家班眾的身份隱藏行蹤。
這日午後,一行人到達了一個叫著寧義的小鎮。
鎮口有一個叫「歸園田居」的客棧,單獨的一幢,與鎮街不相連,干淨、整潔,客棧門外還支了一個大棚子,露天擺放著許多的桌椅板凳。
眾人商議一下,決定在這里打個尖,吃點東西,順便在鎮上補充些干糧再出發。
一行人走近,就有小二出來安排座位。
時雍望了望四周,隨意問︰「小二哥,你們家店面這麼大,為何還要在外面支一個露天棚子?」
小二瞥她一眼,將熱茶端上來,一邊倒茶水一邊笑道︰
「客官有所不知,北邊好像要打仗了,這幾日往南邊逃難的人多,我們老板便支了這個攤,每日里煮上三鍋粥,有拖家帶口沒錢住店吃飯的逃難者,也可行行善。」
時雍低頭吹了吹水面,「你們老板真是個大善人。」
「唉!世道不太平,誰家的日子又能過得好?」
小二說著,那邊有人吆喝,他歉意地笑笑,走了。
時雍琢磨這句話,覺得有道理。
布善施粥,損失的就是錢財,不布善施粥,說不定就會被搶被殺……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戰爭陰影下的人,為了生存,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呢?
一路上走過來,可能見了太多,趙雲圳越發沉默,听得小二的話,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紅了紅,別開了頭。
小小孩兒背負太多。
時雍有點心疼他。
明明他那麼小,這一切與他更是沒有關系,
時雍模了模他冰涼的小手,「少班主,想要吃些什麼?」
趙雲圳︰「一碗面。」
時雍抬抬眉,「這樣就夠了嗎?」
趙雲圳︰「我小,吃不了那麼多。」
時雍與小丙對視一眼,小丙沉默。
以前的太子爺可不是這樣子的,有什麼新鮮的東西都要嘗一下,最近竟是懂得節儉了。
時雍笑了笑,「要加牛肉嗎?」
趙雲圳搖了搖頭,不吭聲。
時雍沖烏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安排。
烏嬋本想切幾斤牛肉給班子里這些兄弟們,去問了問,卻都只吃素面,她也就作罷。
太子爺吃面,誰也不好意思吃肉。
時雍看趙雲圳身子側向外面,在看寧義的街道,不由又攬了攬他的肩膀,「在想什麼?」
趙雲圳扭過頭問︰「這個鎮子為何這般熱鬧?」
時雍往外看了一眼,「今兒可能是趕集,所以人比尋常多一些。」
話落,被送面過來的小二听見,他馬上接了話,「姑娘說得沒錯,寧義三日一小集,一月一次大集。今日恰逢大集,諸位客官遠道而來,倒是可以去逛一逛,采買采買。」
吃過飯,烏嬋帶人出街去采買了。
回房間之前,時雍找店家買了些生肉喂大黑。
這家伙如今被她養得又膘肥體壯起來,走在路上常常會嚇到路人,時雍本想將它留在客棧,可大黑很不情願,身子拖在地上,嘴叼著她的裙擺就不肯放。
時雍無奈,敲敲它的腦門。
「賴皮狗,起來吧,帶上你。」
大黑這才乖乖起來抖毛,耀武揚威地走在趙雲圳前面。
時雍哭笑不得。
人人都認趙雲圳是太子,畏他,懼他,大黑眼里卻沒有高低貴賤。
寧義的市集和大晏別處的市集沒有什麼區別,時雍陪著趙雲圳和小丙走在前頭,庚一等人默默跟在後面,小心翼翼。
一路走走停停,趙雲圳小眉頭深鎖。
時雍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想什麼,只是貼身跟著。
「想不想買點什麼?」
趙雲圳搖頭。
「你看那里有人賣糖葫蘆,你想不想嘗嘗?」
趙雲圳再次搖頭,突然停下腳步。
「回吧。」
時雍詫異地問︰「不逛了?」
「沒有什麼可逛。」
趙雲圳垂下眼,莫名其妙說了一句,「為什麼一定要打戰呢。」
前方即將開戰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入了寧義,在這座小鎮,有太多道听途說的消息,以謠傳謠的話更是多不可數,天高皇帝遠的小鎮百姓,對朝廷,對皇帝也頗有微詞,不得好話。
庚一原本不想時雍和趙雲圳知曉戰事,如今要瞞也瞞不住。
于是,走這一趟,哪怕他不情願,有的沒的也听得不少。
時雍看著沉默的小太子,「回去也好,我買點小零嘴帶回去。」
趙雲圳看她一眼,「小孩子才吃零嘴。」
時雍︰「???」
一行人回到客棧,就見官府的捕快腰挎大刀氣勢凶凶地進來了,看熱鬧的人群將客棧圍得水泄不通。
時雍與庚一交換了個眼神,緊緊牽著趙雲圳的手,帶著大黑從人群中走過去。
捕頭在問掌櫃。
「客棧今日是幾點開門的?」
「與往常一樣,雜役寅正起來灑掃,辰初開門。」
「幾時得知客人出事?」
「今兒午後來了個戲班投宿,人多,客房不好安排,我便尋思去問問那一家五口今日還住不住。哪知敲門不應。門從里面反拴住了。小二說一天沒見他們出門,我便破門進去……」
說到這里,掌櫃的臉色白了白,差點嘔出來。
「一地是血,嚇壞了我。」
捕快問︰「你說這一家是五口人,是昨日申時投店的?」
「是。」
「報案的人,是你吧?」
「是。」
「第一個見到死者的人,也是你?」
「不不不,是本店的小二,黃四。」
客棧出了血案,住店的人都怕沾上晦氣。
一時間,退房的退房,走人的走人。
烏嬋剛剛采買回來,正在房里急得團團轉,見到時雍進門,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趁天還沒黑,我們趕緊走吧,另外尋個地方住宿。」
時雍抬了抬眉,「你還怕死人?」
烏嬋哼聲︰「我不怕死人,可若是我們不怕,別人就該怕我們了。」
是這個理兒。
時雍沉默一下,問她︰「你可曾見過尸體?」
烏嬋搖頭,「據說死得挺慘。」
一家五口無一幸免,自然是慘。
時雍將趙雲圳交到她手上,「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