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為阿拾選夫婿(三)

以前,王氏很不情願阿拾去她和宋長貴的臥房,防她像防賊一樣,如今這麼自然地把她叫進去,時雍有些意外。

在接收了阿拾的一部分記憶後,時雍已經下意識把如今這個身子當成了她和阿拾的合體,可是對王氏,她沒有阿拾那麼排斥,進門就自然而然地往床沿一坐。

「看什麼?」

「這些全是那些人送的禮……」

時雍一怔,「你怎麼能收別人的東西?」

「急什麼?又不是老娘偷的搶的,他們想娶我家的女兒,願意送點東西來討好,怎麼了?」

王氏哼一聲,又膩笑了起來。

「我都替你看過了,劉家米行的二公子不錯。這些禮品里頭,也就劉家送的最實在,最有誠心——」

「你瘋了?」時雍嚇一跳,毫不客氣地瞪過去,「劉家二公子是張芸兒的未婚夫婿。」

「不是沒成婚嗎?那張芸兒自己不識好歹,放著這麼好的人家不珍惜,揭了老皮戳破臉和謝老亂來,活該遭現世報。我看啦,這夫婿,就是老天特地留給你的……」

「要嫁你嫁。」時雍冷冷掃她。

王氏被嗆,愣了愣,居然沒動手,而是怒笑著,「小蹄子說什麼呢?仔細你爹听到扒了你的皮。我跟你說,劉家二公子書讀得不如謝再衡,但長得也是俊的,不會辱沒了你。」

哼。

時雍冷笑。

「這個節骨眼上來結親,你以為人家安的什麼心?」

「你甭管他安的是什麼心,橫豎是明媒正娶你過門,做他們家的二少夫人。我告訴你阿拾,你可別不識好,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咱們是什麼人家你也不想想,能挑著比這更好的夫婿嗎?」

「這麼好的夫婿,留給你女兒阿香。」

時雍懶得再和王氏歪扯,思想不同,意識不同,她倆之間對話無異于雞同鴨講。王氏的做法符合時下大部分人的思考,也確實是在能力範圍內為她選了一戶條件最好的。

但是,

此阿拾已非彼阿拾。

————

錦衣衛要刑決「女鬼」和屠勇的消息,當天就放出了風來。

可是,消息醞釀了一天一夜,距離行刑只剩八九個時辰,那個扮鬼的女人仍然不肯交代,她的同伙也沒有露面,更沒人設法營救。

詔獄里一切如常,不見任何異動。

是沉得住氣?

還是在憋明天的大招?

晌午的時候,王氏說媒婆六姑要來,叮囑時雍不要出門。為免得像昨天那般不歡而散,她早上給時雍煮了雞蛋,中午又烙了餅,蒸了香噴噴的鯉魚,沒舍得讓宋香吃一口,端上桌就放在時雍面前。

可是,時雍把魚吃光,轉頭就叫上大黑出了家門。

「這挨千刀的小蹄子是想氣死我哇。」

宋香看母親這般,冷哼一聲,「叫你熱臉貼人冷。」

近些天,王氏對阿拾的態度越發的好,宋香心里吃味,不舒服得很,只是礙于阿拾有拿銀子回家,而她還被懷疑偷銀子,一直啞巴吃黃連,憋在心里。

眼下見老娘被阿拾氣紅了眼,她不免又動了心思。

「阿娘,那個劉清池,當真長得俊嗎?」

王氏是她親娘,她眼楮一眨,王氏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少動歪心思。」王氏手指狠狠戳在她腦門上,「你幾歲,你姐幾歲?你姐要嫁得好,也能抬了咱老宋家的門楣,到時候還怕尋不到好夫婿給你?」

「阿娘……」宋香模腦門,一臉委屈,「我還是不是你親閨女了?你這心都偏到姥姥家去了……」

「你沒姥姥。」王氏白眼子瞪她,哼聲轉頭進了柴房。

————

時雍去了閑雲閣。

為了屠勇的事,嫻娘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時雍去的時候,烏嬋在那里陪她,南傾也在,只不見燕穆和雲度。一群人在樓上雅間坐下,嫻娘帶著一雙腫脹的眼,親自為時雍倒了茶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得月樓的事情,宋家胡同都能知曉,嫻娘自然也能。

她和錦衣衛大都督既然是這般親近的關系,甚至能拿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令牌去得月樓里耀武揚威,卻不肯為她幫屠勇說一句求情的話,在嫻娘看來,定是不近人情的了。

「嫻姐……」

時雍看一眼嫻娘憔悴的臉。

「屠勇所犯之事,牽扯甚廣……」

她一解釋,嫻娘就掩面哭泣起來,聲音嬌嬌脆脆的,听得時雍一個女人都不免心軟。

「女鬼不都抓住了麼?定能問出不關屠大哥的事了。他當夜在閑雲閣,絕不可能在詔獄殺人,我不懂,他本是冤枉,為何大人一定要他死……」

時雍眉頭微蹙,「嫻姐,你也別怪,錦衣衛自有家法……」

「我不怪,不怪任何人。怪只怪,我等低賤之人,命如草芥,比那螻蟻不如……」

得!女人一哭,時雍就沒轍。

她和烏嬋對視一眼,又小聲哄勸了幾句,便讓烏嬋把哭成淚人的嫻娘給帶回房間休息去了。

雅間里只留下南傾和雲度。

時雍問︰「燕穆呢?」

南傾是個縴瘦的美少年,听她問起,清清淡淡地說︰「燕先生今晨收到堂口上送來的信兒,便去了昌縣。他讓我們今日來見主子,說是主子的意思。」

「是的。」

那日在閑雲閣分別時,時雍是這般囑咐燕穆的,但是為免南傾和雲度緊張,她沒有說是為什麼。

「我近日機緣巧合,得了幾本奇書,習得些獨特的針灸之法。我叫你們來,是幫我……練練針。」

南傾的腿傷了筋,如今外傷好了,卻留下了殘疾。時雍對此痛心,卻無奈。但她認為雲度的眼還有希望,她想試試,幫他復明。不過,她不便總去烏家班,而閑雲閣是個公眾場合,私下見面,不引人注意。

「雲度,你若是信得過我,便讓我瞧瞧。」

雲度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從時雍進來到現在,他一個字都沒有說過,聞言,他蒙著白布的頭左右轉了轉,尋著她的聲音,對著她的方向一笑。

「你是我主子的義妹,便是我的新主子,我自然信你。」

時雍松了口氣,「那便好。」

雲度又笑,「再說,我已是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便是治不好,也不會比如今更壞了,不是嗎?」

時雍被她說笑了,「極是。」

雲度親自解開系在頭上的白布,「來吧。死馬當成活馬醫。」

她說得輕松,時雍卻看得幾乎窒息。

之前白布纏著,她並不知道是什麼情形,但是除去白布,雲度那雙原本美好漂亮的眼楮上猙獰的傷口就露了出來,刺得時雍差一點不會呼吸。

「什麼東西傷的?」

雲度想了想,「火器。」

「嗯?」

「會炸,炸起來時很漂亮。碎片彈過來傷了眼,我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雲度輕描淡寫地描述當時的場面,一場血腥的屠殺,即使時隔日久,仍是讓時雍听得血液驟冷,不由就想到了東廠那夜「女鬼」使用的火霹靂。

那火器是真厲害。

若她能得,雍人園也不至于被屠。

「我這眼,還能治嗎?」

听到雲度輕松的詢問,時雍心里沒底,卻不願讓他喪失信心,「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

夜幕下的水洗巷,安靜得近乎詭異。

時雍往張捕快家去的路上,偶爾踫到幾個不得不從這條路回家的人,也是一個個走得匆忙,走得小心翼翼,連呼吸似乎也屏緊了。

「女鬼」抓住了,但張家仍是凶宅。

走到張家大門外,時雍微眯雙眼看向夜下的房舍,回憶著阿拾留給她的記憶,凶殺當晚的事情——

這一家子都死了,「女鬼」為什麼還要來這里?

是為了找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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