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 棋逢對手

咚!油紙傘裂開一條口子,阮嬌嬌手臂被抽了一下,痛得松開了傘,也松開了謝放的胳膊。

緊接著,就傳來成格公主凶巴巴的聲音。

「哪里來的野雞,不要臉的纏著我的謝放哥哥?」

謝放︰……

比起阮嬌嬌,這個成格公主更讓他頭痛。

今日前,成格已經來找他幾次了,謝放是能躲就躲,實在避讓不了,才不得不敷衍幾句。從好言好語到失去耐心,他已無招架之力,可成格公主卻越戰越勇。

因了他北狄公主的身份,府上又不得不接待他,謝放也惹不起。

可令人意外的是,成格踫上阮嬌嬌,竟是棋逢對手。

一個蠻不講理,一個楚楚可憐,你有你的金剛鑽,我有我的繞指柔,雞同鴨講,烏煙瘴氣。任是成格有一把子好功夫,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阮嬌嬌,也像重拳打在棉花上。任是阮嬌嬌柔情似水,會撒嬌會哄人,對付油鹽不盡的成格公主也毫無用處。

兩個人你來我往,當真是壯觀。

「謝放哥哥,你還不把這個又哭又鬧的瘋女人攆出去?」

謝放故作為難,沉吟著看她。

「公主還是請回吧。謝某有客在此,不便招待。」

一听這話,再看看阮嬌嬌那張艷麗萬分的臉,成格氣急敗壞︰「這個賤人分明就是想纏著你。謝放,你是不是喜歡她?」

謝放沉眉︰「這……」

他背對阮嬌嬌,冷聲道︰「不關公主的事。」

「好!不關我的事是吧?你沒有婚配,是本公主先看上的男人,我看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搶。」說著,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阮嬌嬌。

「哭哭啼啼,勾勾搭搭,成何體統。今日本公主就替你們大晏朝清理門戶。」

這個公主慣常胡亂用詞,阮嬌嬌听得錯愕,淚水啪啪地掉,「公主你听我說,我並沒有……」

「我管你是什麼,搶我男人就不行。」成格說著直接上手,竟然生生把阮嬌嬌拖了起來。

阮嬌嬌長得弱不禁風,而成格是個能騎射打獵的草原女子。成格這麼拖住阮嬌嬌,看上去竟然毫不費力。

「你,有多滾多遠,不要出現在本公主的面前……」

這混不吝的公主,居然把阮嬌嬌拖出府去?

管家站在門口,沒有冒頭。

謝放冷眼看著,直到成格的腳邁出門檻,這才徑直上去關上門,掉頭對管家道︰

「任何人來訪,都說王爺歇了,不見客。」

管家看看他,又指了指門口,「那,成格公主……」

「公主也不行!」謝放沉聲吩咐完,門外便傳來砰砰地敲門聲。

「謝放哥哥,你開門啊。開門!讓我進去,外面好冷啊。」

「好冷好冷!快些開門啊!」

謝放眉頭狠狠皺起,眯了眯眼,頭痛地晃了晃,大步離去。

「謝放哥哥——」

成格公主不是一個懂得收斂的女子,靜謐的無乩館,她的吼叫聲傳了老遠。

大門被拍得砰砰作響,管家無奈地嘆口氣,搖了搖頭,看著謝放的背影,鎮定地將兩團棉花塞入耳朵。

「老嘍!」

……

無乩院里的兩位主子正在弈棋,近日時雍不知怎麼就愛上了手談,整天纏著趙胤要學,稍懂皮毛,人菜癮大,一邊悔棋一邊賴,謝放還沒有走近院子就能听到里頭嬌嗔的聲音。

一個賴皮一個無奈,氣氛歡樂。

謝放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

婚後的趙胤變了許多,他自己或許不自知,但是跟在他身邊的這些人最是明白不過。有了七情六欲,有了人間煙火,現在的趙胤更接近于人。

「不必去復命了吧,免得擾了爺和王妃的清淨。」一道聲音從院角的大樹下傳來。

樹蔭繁茂,積雪未化,那人無聲無息,謝放差點沒有看到他。

聞聲,他停下腳步,看著一身黑衣的楊斐,皺了皺眉頭。

從漠北回來後,楊斐永遠是這樣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黑衣罩身,半張黑色的鐵制面具,看上去冰冷又無情。恍然間,當初那個鮮衣怒馬,張揚愛笑,屢屢犯錯又屢教不改的錦衣郎,竟似早已消失在了記憶里。

謝放喉頭微鯁,「今夜你不當值。為何在此?」

楊斐慢慢朝他走了兩步,飄然而下的雪影里,他頎長的身影清寂而沉暗,在雪地里踩出兩排整齊的腳印,直至謝放的面前停下。

「我有事找爺商量。」

這個回答等得有點久,謝放覺得臉都凍住了,嘴巴都張不開。

「進去了嗎?」

「沒有。」楊斐看一眼火光通明的窗戶上映出的兩道人影,「不想去打擾,明日再說也罷。」

謝放嗯了一聲,「是去錦城府的事?」

楊斐靜立,看著他,「嗯。我想留下來。」

謝放略有意外,抬頭看他片刻,仿佛想通了一般,嘆息一聲︰「爺已安排了旁人留京。你我兄弟,多年來一直隨侍在爺的左右,你何必離大家這麼遠?」

楊斐道︰「我不留,就是別人留。再沒有人比我更合適了。」

論能力,論忠心,他們都是趙胤一手培養的心月復,本事自不必說。論便利,相比于謝放、朱九和白執這些頻頻出現在人前的侍從,再次回京的楊斐,並不時常暴露在人前。一個人由暗轉明容易,由明轉暗卻是不易。

謝放不得不承認,楊斐確實是最合適的人。

不過……

「爺並不想你再勞心。你要知道,留京比去錦城艱難許多……」

「我明白。」楊斐看他一眼,似有笑聲傳來,可是謝放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時,卻無法在他的臉上捕捉到半分笑意。

他的臉自從受傷,已經做不出一個完整的笑容了。

「你看我這樣的廢人,除了好好辦差,活著可還有別的意義?」

「楊斐。」謝放不認同的沉聲呵止,「你為何會這麼想?我……我們和爺,從來沒有這麼認為。你為何要自報自棄?」

楊斐沒有回答。

扶刀的手微微一緊,他靜立片刻,突然換了話題。

「北狄駙馬爺,唾手可得,無數人求之不得。你為何不肯?」

謝放將頭偏向旁邊,冷冷地道︰「非我所願。」

楊斐嗤笑,「你有何願?成格這小丫頭鬧騰了一些,脾氣不好,人卻不壞。假以時日,等她再長幾歲,性子便沉穩了下來,也是良配,一樁好姻緣。你將來未必能找到更好的。」

謝放冷冷看著他,沉默片刻,認真地道︰「謝放的性命是爺救的,只願此生侍候在爺的身側,一生不娶,矢志不渝。」

「呵!」楊斐抱著雙臂,神情淡淡,「可憐小公主要吃苦頭了。」

「你心疼?」謝放冷冷睨他。

楊斐抿唇,輕哼,但笑不語。

這模樣,倒教謝放想起了楊斐過往的幾分模樣來。這個人慣常不肯吃虧,生氣就破口大罵,高興就放聲大笑,想哄他借錢時謊話連篇,耍無賴時氣得人恨不能掐死他。

謝放深吸一口氣,抬頭望了望從枝頭飄下的雪花,只覺眼窩有些溫熱,「早些回去睡吧。明日爺打早要去衙門,你要稟報大抵也要等到午後,不必著急。」

楊斐安靜了片刻,「嗯。」

謝放朝他點頭示意一下,慢慢地走向那亮著燈的房檐。

「去了錦城,多保重。」楊斐的聲音輕飄飄的從背後傳來,听不出幾分誠意。

謝放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一聲,「你也是。京中暗流洶涌,別逞能。警覺一些,凡事盡報,不可憊懶。有事早作打算,以保住性命為要。」

楊斐靜悄悄地看著他。

謝放沉默片刻,看著他那張臉,閉了閉眼,又輕聲補充。

「比起任務,爺更希望你我能活著。」

楊斐嗯了一聲。

雪靜靜地下,寒風帶來的是潮濕的氣流,無聲無息。

……

人要遠行,總會有一場又一場的告別。

時雍的每一天,仿佛都是在告別中度過的。

趙雲圳、周明生、呂雪凝、沈灝,烏嬋、陳紅玉,尤其是家里的親人,陳嵐、寶音、宋長貴、王氏、宋香、宋鴻……還有無數的人,到了走的那一刻,連府門前的花花草草好像都生出了感情,有了依依惜別之感。

其他人還好,都保持著克制,雖有不舍,卻都內斂在心。唯一讓時雍頭痛的人,就兩個。

------題外話------

離別傷感呀。

明兒見~~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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