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憐香惜玉

含光殿內有專供人更衣盥洗的地方,時雍出去的時候沒有找著陳紅玉,便猜到她出去了。一路上過廊廡、越院門、七拐八拐,終于在一處湖上的涼亭里看到她。

這個時節在湖上可乘不了涼,只能吹冷風。

陳紅玉沒帶丫頭,一個人孤零零坐在亭里面向湖水,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時雍走近也沒有發現。

「怎麼來這里了?」時雍怕冷,站在亭中便抱緊了雙臂,皺眉道︰「逃避不是辦法,你這肚子眼看就要出懷,冬季衣裳厚,還能遮擋一二,開了春,你可如何是好?」

陳紅玉身子僵硬許久,仿佛下定決心般突然轉頭,抬高下巴看著時雍。

「阿拾,你幫幫我。」

時雍沉眉︰「我如何幫你?」

陳紅玉突然拉住她的手,冰冷的肌膚切割般時雍束得很緊。

「你幫我想個法子離開京師,直到孩兒出世……」

時雍道︰「你是沒見國公爺如何緊張你,遠嫁都不肯,如何舍得你離開京師,再說,這也不是一日兩日,等孩兒出生到你身子恢復,還得小一年呢。」

陳紅玉嘴唇微微顫抖,「我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早晚露陷。而我的父親,無論我找什麼借口,想必也不會答應。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了……」

「什麼法子?」

「劫人。」陳紅玉目光熱切,「還記得我當初同楚王大婚前,被烏嬋動去青山鎮的事情嗎?咱們只要依葫蘆畫瓢就好。」

時雍斜她一眼,「我可不想蹲大獄。」

陳紅玉搖頭,「不。我不用你劫人,離開之事我自會張羅。我擔心的是我離府後,我父親和我哥會想方設法尋找,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離京,只有錦衣衛可以做到……」

時雍道︰「以後你如何回來?」

陳紅玉道︰「錦衣衛把我找回來。」

時雍道︰「孩子怎麼辦?」

陳紅玉的手情不自禁地撫到月復部︰「撿來的。」

時雍道︰「這個借口可堵不住攸攸眾口。」

陳紅玉苦笑一聲,「那我也不能把孩子丟棄。我想好了,旁人要說什麼就說吧,沒有證據,也只是猜測而已。只要我不承認,誰奈我何……」

時雍嘆口氣,「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法子,把此事告訴定國公……父親總歸會護著自家孩子的……」

「不!」陳紅玉慌心打斷她的話,眼圈唰地便紅了,「我父親的脾氣,她若知曉此事,非得把人找出來不可……」

時雍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當日進入皇陵的男人,就那麼些人,你仔細回憶一下,誰比較符合……」

陳紅玉苦笑,「別在我傷口撒鹽了。這輩子我都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也不想回憶那不堪的一夜。」

對她這種世家千金而言,再沒有比這更恥辱的事情了。

時雍嘆息︰「那你想好了,再找人傳信給我吧。我可以幫你,但你在外的行蹤,要隨時與我互通,我得知曉你的安全。」

陳紅玉眉頭松開,嗯一聲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剛要開口說謝,便听到背後傳來叮的一聲。

好像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

陳紅玉回頭,看到了站在湖邊白玉雕欄般的哲布親王。

一個護衛扶著他,而他袍袖微垂,手執著欄桿,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

「本王的玉佩掉了。」

護衛一手扶住他,一手彎腰撿玉佩。

哲布揉太陽穴,這時才抬頭,仿佛剛看到陳紅玉和時雍似的,他眉心一蹙,微微點頭示意,便接過護衛的玉佩,轉過身離開了。

陳紅玉憋在心里那口氣,這才卸下。

「他不會听到什麼吧?」

時雍勾唇,「除非他有順風耳。」

她們在湖心亭上,哲布在湖邊,少說也有三五丈,她們聲音也不大,如何听得到?

「走吧。這里太冷了,虧你受得住。」時雍扶住陳紅玉,又哆嗦一下,「你眼下可別生病,不然,府上給你請大夫,什麼都瞞不住了。」

陳紅玉看著她,「你出來怎也不披件衣裳?」

時雍斜斜剜她一眼,「還說呢,我都不知道是擔心誰才跑這兒吹冷風的……」

兩個人邊說邊走,從回廊出來便要回含光殿,不料,方才那個侍衛竟站在院門等著她們,手上捧著一件厚實的披氅。

「見過郡主!」

時雍看了陳紅玉一眼,笑道︰「小哥有事?」

侍衛听她稱自己為「小哥」,臉上帶了點羞澀,不敢抬頭看她,只匆匆將披氅呈上來,結結巴巴地道︰

「我家王爺見郡主衣著單薄,怕郡主受涼,特地讓我將披氅奉上,緩解寒意,還望郡主不要嫌棄才好。」

從這里到含光殿還有一會工夫。

今兒的天實在太冷,時雍本想拒絕,一想到陳紅玉便應了下來。

「替我多謝哲布親王。待我回府,將披氅洗淨再親自送到四夷館。」

侍衛笑了起來,「不必。我家王爺說了,不值什麼銀子,郡主用罷,棄了便是。無須歸還。」

一個親王之尊自然不會在意一件披氅,既然人家有誠意,時雍沒再拒絕,嘴上說著謝,等護衛離去,轉頭就將披氅披到了陳紅玉的肩膀上,把她整個人往里一裹。

「暖和些沒有?」

氅子的毛領暖乎乎地貼著脖子,寒冷瞬間被抵擋在外。

陳紅玉確實暖和了,但她怎好意思接受?

「郡主不可!」陳紅玉說著,就要解下披氅,「這是哲布親王給你……」

「你與我這麼生分做什麼?」時雍微微一笑︰「長公主都知道我們交好。你卻是不肯承認麼?我可不是始亂終棄的人,定會護著你的。」

她玩笑著,伸手半陳紅玉摟了摟,頗有幾分風流郎君的樣子,惹得陳紅玉失笑不已,整個人開懷不少。

「幸好你是女子,若是男子,不知多少姑娘要芳心旁落了……」

「那是自然。」時雍大言不慚地笑著,見陳紅玉情緒好了許多,想了想,又正色道︰「哲布親王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說來你與他倒也般配,當今之世,我還真想不出,比他更適合你的人……」

李太後喜歡陳紅玉,嫁過去不會受氣。

而且,陳紅玉與楚王趙煥的婚史,在大晏難免會被人說三道四,但北狄民風開放許多,婦人地位也相對更高,嫁過人再嫁算不得什麼事,能避免許多麻煩。

「更何況,哲布長得也不錯,多看幾眼,與你還挺有夫妻相的……」

陳紅玉嗔她,紅了臉,

「可不許胡說!」

「對了!」時雍仿佛想到什麼似的,雙眼定定地望著陳紅玉,「我記得那一夜,哲布親王也在陰山皇陵?你說什麼不會……」

「不會。他堂堂親王,豈會做出這等趁人之危的事情?」陳紅玉的臉更是羞愧了幾分,「阿拾莫要再提陰山皇陵了。羞煞我也。」

唉!

時雍嘆息。

在含光殿門外,陳紅玉解下披風交到自己的婢女手上,落落大方的在時雍的陪同下重新入席。

長公主和楊貴妃娘娘都關切地詢問了一下她的情況,全被時雍以「受了風寒」為由幫她塘塞了過去。

待時雍看到桌上的橘子都已經長公主撤下,不由抬頭多看了一眼自己這個精明的姨母,笑著上前敬酒。

「這宮中酒,就是與宮外不同。今日我要陪姨母多飲幾杯,實在解不了饞,再搬兩壇回去……」

寶音哼笑一聲,指著她,對楊貴妃和命婦千金們笑道︰「瞧見沒有,瞧見沒有?就這麼個潑猴,就仗著本宮和阿胤對她的寵愛,當真是要無法無天了,連陛下的御酒都要搬兩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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