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第二具尸體

霄南鎮。

沿山腳靜靜流淌的小河邊,圍滿了人。

一具濕透的尸體躺在河邊的荒草地上,人群對著尸體指指點點,而兩個死者父母模樣的夫婦,跪坐在地上,抱著尸體哭啼不止。

「我的阿旺是那樣乖的孩兒吶……要不是你們這些人,他怎會突然橫遭噩劫,都是被你們逼的,都是你們……」

婦人淚眼婆娑間,指向的人正是宋長貴幾個。

而圍觀的人群,看法卻不一致。

「阿旺打小手腳就不干淨……哪是什麼好東西?」

「難不成又是天罰?」

「觀音顯靈護著咱們霄南鎮呢,哪里來霄小行凶?依我看,就是阿旺往常傷天害理的事情干得太多,這才死于非命的……」

眾人說得小聲,也不怕當面道人長短。

可見,這個阿旺在鎮上真的沒少干壞事。

但再壞的孩子在父母眼中,都是乖乖好大兒,阿旺的父母和親眷听了這話哭得更為厲害了幾分,又是跪地又是磕頭,悲痛欲絕。

「天老爺,你睜開眼楮看看吧……看看他們是怎麼逼死我兒的。」

「觀音菩薩是正神。正神哪里會傷害無辜?阿旺娘說的有道理。要不是這些官爺到處追查嚴武師的事,阿旺也不會嚇得投河……」

眾人七嘴八舌。

被圍在中間的宋長貴都快急瘋了。

時弊當前,官府三令五申不可聚集,要做好防護,可這些人根本不當回事,听說河邊淹死了人,一個個跑過來湊熱鬧,將地方圍得水泄不通,嚴重影響他檢尸也就算了,偏生死者家眷將他們恨之入骨,不僅不肯讓他檢尸,還一口咬定是他們查案逼死了阿旺……

時雍還沒有走近,就听到了人群的議論聲。

第二具尸體是淹死的?

時雍皺了皺眉,看著河邊圍滿的人群,側目看向隨同的官差。

「這麼多人?」

這位官差名叫何用,是從順天府調派過來,在霄南鎮維持安定並協助抗疫的,以前在京師與宋長貴打過交道,算是相熟。因此,宋長貴月兌不開身,這才請了他去慶壽寺幫忙傳信。

何用听時雍聲音驟冷,隱隱有責備之意,連忙低下頭,無奈又小心地說︰「不瞞郡主,我們人手吃緊,這霄南鎮窮鄉僻壤盡出刁民,日日與官府作對,實是令人頭痛得很……」

「我理解。」

出京辦差的人,大都是冒著風險的打工人,有人脈的不會干這種辛苦活兒,時雍能體諒他們的不容易,但是看著霄南鎮目前的狀況,實在憂心。

「只是,再這麼放縱下去,這霄南鎮有多少人染疫死亡暫且不說,你們這樁差事搞砸了,怕是回去沒法向上官交代……」

何用臉色微白,「屬下明白,這就去帶人過來,驅散人群。還望郡主……回京多美言幾句。」

時雍淡淡看他一眼,輕輕嗯聲,「別叫我郡主。」

不待話落,她便帶著嫻衣走了過去。

她二人步行至此,著裝尋常,又戴著帷帽口罩,看上去就像瞧熱鬧的人,沒有引起人群注意,只是宋長貴發現了她們,朝時雍招了招手。

時雍擠進去,站到宋長貴的身邊。

「怎麼回事?」

人群這才發現他們是一起的,也是朝廷的人,于是,哭喊的阿旺家人哭得更傷心更大聲了。

宋長貴嘆息一聲,湊近時雍,同她耳語。

「這事兒說來話長……」

時雍看著他,「你簡要說。」

宋長貴皺了皺眉,「我和宋辭帶人追查嚴武師之死,查到了這個叫阿旺的人身上……」

在嚴武師下葬以後,宋長貴特地留下來,點了香燭燒了紙錢,又包了一份帛金給嚴家父母,當即便得到了嚴家父母的好感。

嚴家是開客棧的,受嚴武師的死亡影響,店里一個客人都沒有,既無人敢住,也無人敢與這「受到天罰」的人家來往。宋長貴索性帶著宋辭住在了他們家的客棧。

店中冷靜。

深受人情涼薄之痛的嚴家父母好生款待了宋長貴,宋長貴再向他們打听情況,就容易了許多。

從他們嘴里,宋長貴發現了一件異事。

嚴武師自打去京師的戲班上工,經年累月很少歸家,盡管霄南鎮離京師也就兩三個時辰的來去,他一年到頭卻最多回來兩三次,節氣上也從來不回,說是過節的時候戲班生意好,他要留下來多賺些銀子娶媳婦兒。

可是,最近幾個月,嚴武師突然回來得勤了,有時候一住就是三五天,嚴家父母問他為什麼,也不肯說。只有一日,嚴武師突然管父母要大筆銀子,說是看中一個女子,需要銀錢。

嚴家父母自家開著小店,霄南鎮的山上又有一座名剎寶寺,不愁客源,他們手頭也尚算寬裕,但是嚴武師要的銀錢太大了,夫妻二人自然要追問,姑娘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誰,家門如何等俗事的問題。然而,不論他們如何打听,嚴武師都三緘其口,最後問得煩了,同父母發了脾氣,說他這些年沒少往家里拿錢。最後,他摔門離去,叫鎮上好多人听去。

宋長貴從仵作做到推官,破案自是一把好手,一听就警覺起來。

他順藤模瓜,雖然沒有得到嚴武師嘴里那個「姑娘」的消息,卻無意打听到一件小事,霄南鎮鐵匠家的兒子,也就是河邊死去的徐阿旺。他在嚴武師死前的頭兩天傍晚,曾經鬼鬼祟祟地來客棧,探頭探腦地往里打望,被阿旺瞧見,兩人發生了推攘。

當時在灶房里做飯的嚴家小妹听到,他們爭吵間都發狠說要弄死對方,言詞里還提到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是關鍵人物。

宋長貴當機立斷,向霄南鎮巡檢的司吏要了兩個人,暗查阿旺。

豈料,他剛開始行動,阿旺的父母就來報案了,說阿旺丟了。

後來有人在河岸尋到一具尸體,阿旺父母從身上衣物辨認出正是他們的兒子。宋長貴再次向阿旺的父母詢問案情,並說出了自己的疑點。

這下壞了,阿旺父母不僅不像嚴家父母一樣配合查案,更不在乎殺死兒子的凶手是誰,反倒一口咬定是他們逼死了阿旺,哭鬧不休地要求賠償。

時雍是了解宋長貴為人的。

有本事,有經驗,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軟弱,很容易被人欺負。

他剛說完,時雍便看到那個身上又濕又髒的婦人,爬過來就抱住宋長貴的大腿,開始了哭訴。

「你做什麼?松手!」

時雍沒宋長貴那麼好的脾氣。

尤其疫癥當前,她看到任何的身體接觸都會產生下意識的反應。

「朝廷章程沒有看嗎?與人言,隔三尺。退後!」

大抵是她聲音太冷,整個人顯得太凶了,婦人竟是短暫的停止了哭泣,抬頭來看著她,隔了片刻,才慢慢地收回手,趴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官府逼死孩子了,誰來為我們做主啊……」

時雍冷笑,「我來為你們做主。」

她說著,撥開想要阻止的宋長貴,走到尸體的跟前。

「讓開,別影響我斷案。」

出門在外,軟的是被欺的,硬的怕更硬的,時雍當年行走江湖,太明白這個道理了,她寸步不讓的逼上去,阿旺家人看她修長端方的一個少年郎,瀟灑俊氣,氣度非凡,尤其手上那柄的寶劍,在鐵匠眼里那便是求而不得的珍品,一看便知是好東西。

他們當即便軟了聲音。

「你是誰?難不成,比那兩位大人的官還要大嗎?」

「那是自然。」時雍淺淺一笑,「我是觀音菩薩派來的。」

什麼?

宋長貴以為自己听岔了。

而那一堆圍觀的人,包括死者父母——那對鐵匠夫婦全都怔住了。

稍頃,才有人質疑起來。

「小郎君,菩薩可褻瀆不得,胡說八道是要造口孽的呀。」

時雍雙眼望過去,眼底淡然無波。

「誰說我胡說八道了?我乃觀音菩薩座下靈童……下凡歷劫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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