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哎了一聲,手撐在趙胤的胸膛,不由抬頭朝他瞅了一眼,再轉頭看了看大黑突然坐直的模樣,眼眸微眯,流光微蕩,「是嗎?我竟不知侯爺有這本事?」
自從趙胤那夜叫她妖女,她便身體力行地在他面前扮演起了這個角度,甚至覺得做妖女可比做正經女子容易多了,也不必去看他什麼臉色,自己舒服就好。
果然,趙胤看她蹭上來,又嬌又媚的模樣,搭在膝上的那只手便倏地緊繃,深邃的眼底,流露出幾分難辨的異樣。
「哼!」
他冷哼,搭下眼簾,睨著她臉。
「爺的本事,你不知?」
時雍心里激靈一下,想到三天的「懲罰」,身子骨突然就酸乏了,盯著男人眼底的異色,她挽了挽唇,抬唇湊到他的下頜處,嬌而低地問︰「侯爺糧倉如此富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趙胤嘴角微繃,目光里的驚訝無法掩飾地掃了過來。可見,他對時雍一個女子能說出這種話,有多麼吃驚。然而,也只一瞬,他便是恢復淡然神色,那冷峻的輪廓,平靜無波。
「兵多將廣,魚米之鄉。」
噗~
時雍輕笑一聲,瞄著他眉眼,小小「哦」了一聲。
「侯爺,君子寡欲。」
趙胤漫不經心扶著他的縴細,平靜如常地應道︰「食色性也。」
時雍瞥他,「也不怕傷著身子?」
趙胤手指微緊︰「玉體橫陳春風醉,鴛鴦帳暖恨雞鳴。」
時雍哼聲︰「紅顏禍水弄愚夫,家國功名轉頭無。侯爺,慎啊!」
趙胤目光帶笑︰「知易行難。」
時雍身子僵在她的懷里,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趙胤通常不愛與人斗嘴,話也不多,時雍在嘴皮上常常佔盡上風,沒料到,這廝認真呈起口舌之能來,也不遑多讓呀。
時雍牙槽都咬緊了,可是,望著他挺拔端正的姿容,也不知怎的,就覺得骨子軟,尤其那三天的記憶太過印象,單是看著他這張臉,一幀幀畫面便往腦子里鑽,身子腦子都像被兩個小人拉扯著似的,一個滿腔郁憤,恨不得手撕了他。一個柔情化水,拉著她臣服于趙大驢的飛魚服下。
他娘的。
時雍暗罵一聲,身子比腦子反應更快,雙手緊緊環住了趙胤的腰,小臉埋入他的懷里,掐幾把,揪幾下,聲音便嬌軟下來。
「求饒……求放過……求休戰……各種求。」
「……」
趙胤許久沒動。
與時雍相同,酣戰情景,歷歷在目,他心中小人同樣有二,幾乎快要將他腦子劈成兩半。可不論哪一個,對時雍這招都有些束手無策。
她若像那三天,與他耍橫斗狠,他下得了手。而這般「各種求」的時雍,就像手執制服他的符咒,輕手一揚,便能定住他。
「侯爺……」
時雍沒見他反應,又揪住他衣襟抬頭,嘴角下彎,露出可憐樣,無聲地做嘴型。
「好不好嘛?」
趙胤喉頭微硬,眸底涼氣漸收,火苗從腳底滋生,一寸寸灼痛肺腑。
「看你表現。」
……
東定侯與明光郡主的大婚之喜,轟動了整個京城。
皇帝親臨,太子賜喜,文武百官能到的都到了,到不了的都托人送上了賀禮。如今三日過去,從鼓樓街到無乩館的路上,時雍依舊能透過簾帷,看到成婚那日沒有機會看到的街景。
臨街擺設的攤位都已關張,取而代之的是整齊干淨的街道兩側懸掛的大紅喜幔,與碩大的「囍」字,保持著原樣,與時雍以前見到的街面截然不同。
大婚那日全城出動,萬人空巷的盛景,京師百姓津津樂道,可是,那會兒坐在花轎里蓋著大紅蓋頭的新娘子時雍,神思恍惚,如同被支配的木偶,卻是唯一一個沒能看到婚禮盛況的人。
「可惜。」
馬車在無乩館前停下,她看著大門口的張燈結彩,不無遺憾。
趙胤瞥過來,「何事?」
時雍回神,抬了抬眉梢,「可惜我沒能參加烏嬋的婚禮,也沒能參加自己的婚禮。」
趙胤眉頭微蹙,考量般凝視她片刻,涼涼一笑,沒有多言。
馬車徐徐駛入無乩館,等停下時,趙胤伸手相扶。
「我抱你?」
「不必。」
「能走?」
休息這半日,時雍已經好了很多,早上出門時被無乩館無數雙微妙的眼楮支配的恐懼,她不想再嘗試。
「當然。」
她踏過馬車的杌子,腳剛落地,便听到門口傳來一聲吆喝。
「太子殿下駕到——」
趙雲圳來了?
趙胤登時沉下臉來,時雍抬頭,看著他不太愉悅的臉色,當即就快活起來。
「侯爺,還不迎接?」
無乩館門口,寂靜無聲。
趙胤帶著眾人,給趙雲圳行禮。
「恭迎太子殿下。」
趙雲圳下了馬車,大搖大擺地帶著小丙和小太監福寶,走到趙胤和時雍面前,雙手負在身後,雙眼掃了一眼眾人。
「免禮。」
趙胤抬頭,「不知太子殿下駕到,有何要事?」
趙雲圳最不喜他同自己客氣,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好直接駁斥趙胤的話,只淡淡道︰「人多眼雜,東定侯且借步一敘。」
趙胤面無表情地讓到一側,擺袖恭迎,「殿下,請。」
趙雲圳挺直腰背,從他面前走過,路過時雍時,眼一斜,朝時雍眨了個眼,然後便一本正經地走過去了。
呵!人小鬼大。
時雍看著他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再回頭,發現趙胤黑了臉,她又是一笑,嘆息著說得欣慰。
「太子殿下這個頭竄得好快。我記得去玉堂庵的時候,他才到你腋下,這都過肩了?再長兩三年,說不得都要與你一般高了呢。是個俊俏的小少年了!」
趙胤一聲不吭,加快了腳步。
時雍沒得到回應,說得沒趣,遂急步跟上。
花廳里擺滿了茶點,因為趙雲圳喜歡,時雍又讓嫻衣把從宋家拿回來的糕點裝了上來,伺候這位太子爺。
趙胤陪坐在側,屏退了眾人,只問趙雲圳。
「殿下有何要事?」
趙雲圳小眉頭微抬,察覺到自己不受阿胤叔的歡迎,也不在意,略一思索便側過眸去,「福寶。」
小太監應了一聲,「是。」
接著,便托著一個檀木盒子,交到趙雲圳面前。
「殿下。」
趙雲圳目光微掃,打開檀木盒子,從中取出一個琉璃藥膏遞給時雍。
「給你的,拿著。」
時雍微微有些詫異,看了趙胤一眼,起身接過,「這是什麼?」
趙雲圳斜眼看她,一副她沒見識的樣子,「紅淺玉顏膏。宮中御藥。」
趙胤臉色微變,眉目生涼。時雍沒注意看他的表情,拿膏藥湊到鼻頭聞了聞,以為是什麼護膚的藥膏,笑著納入袖中,「謝過殿下,就是這也太少了,能擦幾日?」
趙雲圳想了想,回頭問福寶。
「你為何只偷一個?」
偷?
時雍再次詫異。
卻听福寶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提醒趙雲圳注意言辭。
趙雲圳卻無所謂地說道︰「怕什麼?堂堂太子,還用不得一盒藥膏了?」
時雍愈發生出了好奇心,又將袖中藥膏拿出來。
「這是什麼神藥,如此金貴,堂堂太子,居然要偷?」
趙雲圳想了想,似乎也給不出確切的答案,只是一本正經地道︰「父皇寵幸後宮,就會賜下此物,想來是好東西,你也是成婚,本宮尋思,定然用得著……」
「咳咳!」
趙胤重重一咳,仿佛吸了口氣,才斂住表情,示意時雍趕緊將藥膏收起來,然後責怪地目光看著小丙。
「你怎麼看著殿下的,恁地胡鬧?」
小丙委屈地低下頭,不敢吭聲。
趙雲圳不服氣,「我怎地就胡鬧了?我還不是為了阿拾好麼?你以為誰都像你,不懂得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