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美麗的營救

趙胤勒住馬,不知不覺地緊拽韁繩,看著朱九昂起的臉上不停流淌的雨水。

「郡主怎麼了?」

朱九心跳如雷,幾乎不敢正視他熾熱的眼楮。

「燕穆……郡主單獨見燕穆,在銀台書局,屬下和白執就守在門口,沒有料到,書局有暗道,人不見了……」

朱九太緊張太慌亂,說話不利索,但事情大抵說清楚了。

在時雍的身邊,能信任的幾個人里,就有燕穆。若是燕穆突然發難,阿拾肯定防不勝防。

趙胤臉色大變,被雨水濺濕的雙眼泛起一片紅光。

「飯桶!」

「爺……」朱九很少被主子這麼訓過,不知所措地望著他,臉色蒼白得如若紙片,「白執和丙六爺正在帶人搜查,想必這會兒已經有消息了……」

趙胤冷冷剜他一眼,猛地沉下聲音,吩咐謝放。

「關城門!」

話音未落,但听他「駕」的一聲,馬蹄揚起,嘶的一聲嘯叫,從朱九身邊疾越而過,直奔長街。

謝放倒吸一口氣,在後面狂追。

「爺。」

「侯爺……」

趙胤速度極快,轉眼已出去很遠,風聲和雨聲從耳朵里呼啦啦地灌入,奔流的血液仿佛在四肢百骸洶涌激蕩,心窩突突作響。趙胤無法完全听清謝放的聲音,只在轟轟聲里捕捉到幾個字。

「大婚之禮當如何是好……」

謝放是個做事穩重的人,思慮周全。

婚期還差兩天,新娘子又不見了。再一再二的波折,要是這次成不了婚,大都督就要成為京師笑話了。這事不辦好,怎麼收場都難看。因此,必須先有對策才好。

趙胤馬步不停,揚鞭策馬,聲音涼涼傳來。

「照舊。」

…………

雨聲更大了。

朱九用腰刀撐著地,慢慢站了起來,走到謝放的身邊。

「放哥!」

謝放冷冷看他,朱九苦澀地抹了一把臉,抓住謝放的馬鞍。

「眼下如何是好?」

謝放面無表情地看他,「找人。」

「可是……」朱九心跳如雷,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一副要做好最壞打算的樣子,「若是大婚前找不到呢?爺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你也知道?」

听謝放的語氣里隱隱有責備,朱九緊張得渾身的血液都幾近凝固。

謝放是最接近趙胤的人,很多時候,謝放的態度,就代表了趙胤的態度。朱九幾乎已經可以預見,自己的苦日子就要來了。

若是這次找不到郡主,說不定會比楊斐還要慘。

不,慘上十倍,百倍不止。

他恨得咬牙。

明明燕穆是自己人,他們也懂事的在門口守著,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了?

燕穆這賊人太不講道義。

還有這場暴雨,下得太不是時候……

雨聲掩蓋了太多,也欺騙了他的耳朵。

朱九越想越苦,嘴里似乎都長出了黃連。

「放哥,你說我現在還能做點什麼,將功恕罪?」

謝放看著苦著臉的朱九,目光恍然一瞬,淡淡地道︰「切記三點。一、不要張揚出去。二、不要張揚出去,三、不要張揚出去。」

「啊?」

朱九瞠目結舌地看著謝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謝放瞥他一眼,拉緊馬韁繩,低低道︰「郡主失蹤的事情,侯爺不想驚動任何人。保得了密,你小命可留。」

果然會要命麼?

朱九脖子涼颼颼的,從來沒有感覺過死亡離自己這麼近。

他模了模後頸,看著謝放。

「那什麼都不說,有人問起,我們怎找什麼理由?」

謝放冷冷掃他︰「錦衣衛找人,何須理由?」

「明白了。」

朱九很多時候是佩服謝放的,同樣是在大都督跟前當差,他們只會听令行事,而謝放卻會舉一反三,將差事辦得更好,總能完整地理解趙胤的心思和意圖。比如剛才,趙胤除了說「關城門」和「照舊」,分明多的一個字都沒有。

哦不,還對他說了一個「飯桶。」

可是他,就是想不到那麼多……

「唉!我除了武藝尚可長得還行忠誠勇猛還有什麼優點?」

謝放瞪他一眼,轉身安排去了。

……

時雍是被船槳劃水的聲音驚醒過來的。

睜開眼,面前站著兩個人,還有一個坐在輪椅上。三個人三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目光里充滿了歉疚和擔心,借著一盞風燈微弱的光芒,時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的木床上,盡量身下鋪了薄被,還是在漕船的搖晃中硌得人脊背吃痛。

視線再往下,她目光怔了怔,冷笑出聲。

原來硌人的不是木板床,而是她身上的繩子。

「很好。你們都學會了,不給敵人留半點機會。」

燕穆看著她,聲音低啞,「你不是敵人。」

時雍看了看身上結結實實的繩索,潤了潤干澀的嘴唇,盯著燕穆瘦削的臉上明顯的慚愧,目光冷冷閃動。

「這是運河?」

燕穆佩服她的思考力,點點頭。

「沒錯。」

時雍揚揚眉,「準備帶我去哪里?」

燕穆眉頭緊皺,看著她繃緊的小臉上那一抹難以言說的嘲弄,閉了閉眼。

「浪跡江湖。找一個趙胤找不到的地方。」

時雍沉默了片刻,「好。你先放開我。」

燕穆審視著她,冷冷問道︰「如果我放開你,你就會回去找他,對不對?然後呢?讓錦衣衛來羈拿我們,下詔獄,還是處死?」

時雍道︰「放心,我不會出賣你們。我自己會找理由搪塞過去。不會有人知道是你們處心積慮地擄走了我。趙胤自然也不會因此怪罪……」

燕穆看著她,眼波平靜,寫滿了自嘲。

「是嗎?」

「自然。」時雍眯了眯眼,又道︰「再者說,除非你能捆綁看押我一輩子,或是干脆點宰了我。否則,一旦有機會,我還是要走。有何區別?燕穆,要走的人留不住,你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燕穆安靜地站著。

看她片刻,聲音低低地問︰「你走後,我們怎麼辦?你,有沒有為我們想過?」

時雍遲疑道︰「你們……燕穆,你們三個都是出類拔萃的好兒郎,忘掉京師忘掉我,在這江湖,總歸會有一席之地。成就一番事業,娶得一房美妻,不好嗎?何苦為此拘泥一生?不值得呀。」

「忘掉你…?」

燕穆悠悠地笑。

目光掃過南傾又掃過雲度。

最後,慢慢落在時雍的臉上。

「你可記得,我們來雍人園時,你說過的話?」

時雍抿嘴不語,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

南傾和雲度臉上似有悲慟。

燕穆嘴唇翕動,聲音溫柔又悲傷。

「你說,我們是你的人。」

時雍微怔,「我說的?不是。燕穆,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燕穆道︰「或許吧。在你心里是誤會,在我們看來,是美好的承諾。」他又看了看南傾和雲度俊朗的臉和身上的殘疾,低低地笑。

「你說我們是你的人,我們就把自己當成你的人。一生識你為主,一生追隨你,凡事以你為先……」

燕穆話音未落,南傾突然低嘆,接著道︰「我們也從未想過要如你所說,成就事業,娶妻生子……主子,我們是你的人啊,你怎這麼忍心拋棄我們?。」

是她的人。

可不等同于她的男人啊。

這些人為什麼如此固執。

認了主子就不能換個人生方向麼?

時雍腦仁有點痛。

但事已至此,她還是得想辦法,先讓自己獲得自由,只有身體自由了,才有法子月兌身。

如今漕船已行走在運河,想必離京師已經遠了。

不知趙胤回京沒有,知不知道她丟了?

唉!

這婚禮真是一波三折。

時雍嘆息一聲,不再糾纏于誰是誰的人了,而是轉而問道︰「幾時了?」

「亥時。」

亥時?

離女家過嫁妝請花夜酒只剩幾個時辰。

明兒天一亮,親戚朋友就會陸續到宋家賀喜了。

到時候王氏和宋長貴尋不到她,會不會急得崩潰?

時雍想到王氏為她備上的那一箱子嫁妝,再想想那一個個大紅的「囍」字,心潮起伏不定,突然將眼一閉。

「行。你們贏了,說服我了。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三個男人齊刷刷看著她。

時雍道︰「這會回去也趕不及婚禮,罷了,我不嫁了,隨你們走。」

雲度第一個發出驚喜的聲音,「真的?」

「真的。」時雍道︰「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建我們的雍人園。或許,叫別的什麼園也好。總之,遠離京師,浪跡江湖……」

燕穆見她俏臉生笑,眉眼飛揚,而南傾和雲度分明已有動容,低低苦笑一聲。

「我從你十幾歲……在你還是時雍時就認識你,我們在一起有多久,你忘了?你心里想的什麼,我怎會不知?」

稍怔,時雍盯住他渾然不為所動的表情,無奈地笑了一聲。

「果然,朋友成了敵人,比敵人更為可怕。」

「我們不是敵人。」燕穆再次重申,目光里的受傷感比方才更為濃郁,「我只是想帶走你,不讓你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阿時,趙胤是在利用你,他和趙煥沒有什麼區別,否則,他為什麼在明知你身邊後,還一意孤行要娶你……」

時雍不好大著臉說「因為愛」,只是諷刺地勾了勾唇,「我說過,若此事當真是他做的,我自會為兄弟們復仇。無論如何,我要搞清楚這件事……你說,還有什麼比嫁給他更為方便行事的辦法嗎?」

燕穆一動不動。

「不,你不想報仇,你只是傾慕他,想嫁給他。」

時雍搖了搖頭,突然低頭示意他望向自己的衣裳。

「在我的衣角里,縫了一塊玉令。是十天干的乙字令。你想想,如果我當真這麼想,當真與趙胤是一條心,對他沒有絲毫懷疑的話,我為什麼不把玉令取出來交給趙胤,而是小心翼翼地縫在衣角,千辛萬苦從北帶到南,整日里提心吊膽,怕他發現?我這不是自找罪受麼?」

南傾和雲度臉上微有動容,齊齊看向燕穆。

燕穆安靜地站了片刻,突然抬步上前,盯著時雍的眼楮道︰

「抱歉了。」

說罷,他伸手拎起時雍的衣角,捏了捏,突然抽出匕首將布料劃開,取出里面的白玉令牌。

看了片刻,燕穆挑了挑眉梢,問道︰「烏嬋給你的那塊?」

「是。」時雍道︰「我藏了許久,很是不易。」

燕穆握緊玉令,看看她再看看玉令,冷臉微微變色,「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時雍道︰「相信我,嫁給趙胤是我最快最便捷的復仇方式——」

砰!

漕船頂篷突如其來的巨響,破開夜色傳入耳朵,像是被什麼重物擊中一般,突然露出個大洞,篷頂的積水嘩啦啦地潑下來,令人猝不及防。

電光火石間,一個人影緊隨其後突然落下,猛地一腳踹向站在時雍面前的燕穆,然後將時雍一把撈入懷里,胳膊一緊。

「殺!」

眼前人影晃動,時雍來不及說話,便見一群濕漉漉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從船底爬將上來,刀光森寒,如猛獸出籠,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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