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現世安穩

白馬扶舟沉著眼,濃密縴長的睫毛微微眨動一下,在他白皙的臉上投下一抹陰影。

然後,似笑非笑地松開了手。

「宋阿拾,你早晚死在這張嘴上。」

時雍莞爾︰「不勞廠督費心。你還是管好自己吧,這次調戲我,只是言語羞辱,下次就沒這麼輕松了……」

白馬扶舟眉梢一揚,嗤笑出聲,「你能如何?」

時雍冷笑一聲,「看來廠督也是不長教訓的人。」

說罷她看著白馬扶舟的眼楮,身子突然欺近,臉上流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笑,而手腕一番,那護腕上的銀針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壓而出——

白馬扶舟來不及反應,也沒有瞧見她是如何動作得,只覺得小月復一痛,下半身突然發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瘋女人,你對我做了什麼?」

時雍看著他震怒的表情,輕輕收回銀針,抬高借著光線看了看,不冷不熱地道︰「再來招惹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正常男子。我敢保證,下半輩子你一定不會正常。」

白馬扶舟看著她晶亮的眸子里剎那劃過的一抹壞意,雙眼微微眯起,咽下喉頭幾欲發狂的惱意,咬牙切齒地從齒縫擠出一個字。

「狠。」

時雍似笑非笑,掃一眼面前的俊美男子,將銀針收納好,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廠督長了一張好臉,俊美又多情,想必有不少女子向往。奈何,本郡主只有一顆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怕是要辜負廠督美貌了。」

她笑著轉身離去,揮揮手,灑月兌又率真。

白馬扶舟僵硬般站在原地,許久才低頭看了看恢復了正常的小月復,輕哼一聲,譏誚而笑。

「弱水不止三行,一瓢哪里夠飲?瘋女人,看似無情,其實至情。」

……

從吉達村出事,到尋找雙生鼓和來桑,時雍這些天心里裝著事,一直沒有休息好,上了馬車便有些犯困。

「侯爺……」

打個呵欠,她懶懶地靠在趙胤身上,「長公主方才叫我上她車駕,我都拒絕了。你看,我對侯爺多好。」

趙胤低頭看她一眼,伸臂把她攬入懷里。

「睡一會。」

時雍掀掀眼皮,「侯爺怎知我困了?」

趙胤斜睨她一眼,勾了勾唇。

「困字都寫臉上了。」

「知我者,侯爺也。」時雍性子多變,在不同的人面前,會有不同的樣子,而趙胤面前的她,常常能保持最為放松的狀態。尤其私下相處,更是如此,規矩禮儀常被她拋到腦後。

她好幾天沒有睡好,雙臂將趙胤一抱,把他當成個大枕頭似的,放松地癱在他身上,閉著眼楮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馬車從吉達村出來,沿路都有牧民來送行,南迪和幾個常被時雍「投喂」糧果的小孩子更是追著馬車跑了好遠,一路跑一路揮手,眼神里寫滿了眷戀。

對于他們「還會不會來」的問題,時雍沒有辦法回答。

只有大黑,乖乖地坐在車頭,不停地「汪汪」叫喚,與他們的叫聲遙相呼應。

「誒!大黑越發像個人了。什麼都懂得。」時雍沒有睜眼,仍是那一副慵懶的樣子靠著趙胤,絮絮叨叨地同他說話。

趙胤听了,嗯一聲,「你卻越發像大黑了。」

「……」

時雍輕笑,沒力氣跟對他斗嘴。更何況,趙胤似乎也沒有說錯,她這模樣可不是就像大黑麼,蜷縮在他懷里,在馬車嘎嘎的搖晃中,享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頗有種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感覺。

這些日子他們過得太緊張了,從這件事到那件事,很少有機會放松下來,安安靜靜地相處。

此刻,寂靜的馬車便是最適合的所在。

時雍同他說了許多,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都不知道,再睜開眼楮,已經到了貢康小城。

夜已經深了。

涼涼的夜風中,一行車隊停在院落門口。

時雍撩簾往外看了一眼。

侍從們佇立兩側,守衛森嚴。

白馬扶舟面色如常地攙扶二位公主下車,再陪著他們進門,一眼都沒有看時雍,就好像吉達村氈帳外的那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時雍抬了抬眉梢,打個呵欠放下簾子,「侯爺,我們下去吧。」

趙胤收回視線,在簾子合上的剎那,目光從白馬扶舟的身上一掃而過,再深深看了時雍一眼,輕揉她的腦袋。

「睡好了嗎?」

時雍點頭,朝他笑,「睡得可好了,還做了一個夢。」

趙胤似乎很感興趣,一邊陪著她往里走,一邊低聲問︰「什麼夢?」

時雍揚眉一樂,「我說出來,侯爺可別笑話我啊?」

趙胤道︰「那得看,好笑不好笑。」

兩個人相對而視,從侍從中間走過去,有說有笑。

寶音回頭看了一眼,笑著嘆氣,「真是般配的一對,本宮瞧著,也是賞心悅目。」

陳嵐緊繃的面色,有剎那的松緩,「姐姐說得極是。」

白馬扶舟遲疑著,手指微卷,沒有回頭,只是淡淡一笑。

「二位公主,仔細腳下。」

……

別院里添了新人,春秀和子柔都很開心,她倆年紀比塔娜和恩和小很多,人也活潑一些,跑前跑後地張羅。而塔娜和恩和初來乍到,不免有些靦腆和怯生,很怕行錯說錯,小心翼翼。

時雍看在眼里,沒有干涉,只是讓她們互相照應,便進屋睡了。

哪料,第二天起床,幾個丫頭竟然打成了一片,齊齊進屋來照顧她梳洗,個個爭先恐後,搞得時雍想自己動根手指頭都難。

時雍

本是灑月兌的人,不慣有人這麼盡心伺候。

誰知,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她居然有了四個丫頭。

塔娜年歲最大,自覺承擔了分配和照顧時雍的首要任務。她是從兀良汗宮中出來的丫頭,和春秀子柔這種「野生丫頭」不同,很有一套自己的規矩和方法,她很是盡心地教導春秀和子柔,便以身作則。

時雍突然有點頭痛。

「總得找個機會,把你們給打發了。」

塔娜和恩和嚇得白了臉,以為是自己做錯了,連忙跪下認錯。

時雍哭笑不得,「我是說嫁人。等找到如意郎君,不得把你們打發了?」

塔娜和恩和松口氣,對視一眼,又羞澀地低頭。

「婢子不嫁,婢子要一輩子在公主身邊伺候——」

一听這聲公主,時雍腦仁更暈了。

她躊躇著敲了敲椅子扶手,「到了南晏,你們再稱我公主便有些不妥了,這稱呼得改改……」

塔娜一臉不解,「可你本就是公主呀,我們兀良汗的公主……」

烏日蘇做了汗王,她是汗王的妹妹,就是公主。

這兩個丫頭很認死理,時雍卻不想引來麻煩。

「你們和春秀、子柔一樣叫我郡主就好。」

明光郡主是南晏冊封的。

伊特爾公主是兀良汗冊封的。

哪一個更合適,塔娜和恩和說不清楚,雖是有些不情願,但時雍吩咐,她們只能默默點頭。

「婢子明白了。」

……

時雍是在用晌午飯的時候看到陳嵐的。

早上她去請安,丫頭說,通寧公主尚未起身,她不便相擾,這才拖到了中午,在寶音的示意下,親自端了飯菜進房。

「娘,我來陪你用膳。」

陳嵐面色有些蒼白,眼下有一團青幽的顏色,一看便知昨晚沒有睡好。

「好。」

她放下手上的書卷,在時雍的攙扶下默默坐到桌邊,拿起碗筷還沒有入嘴,又想到什麼似的,放了下來,抬眼望向時雍。

「阿拾。」

時雍正在為她盛湯,聞聲笑著抬了抬眼,「娘,你說。」

陳嵐欲言又止,「往後不必早晚請安,隨意便好,別累著自己……」

不必早晚請安,那麼,母女倆見面的時間自然就更少了。時雍看著她烏青的眼圈,意識到這個母親並沒有對她放下以防,甚至都不如她發瘋時那麼親昵。

陳嵐介意她的身份。

更準確說,介意她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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