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放歸

擔當二字,元馳原以為和自己無緣。豈料,說出來竟是十分自然,毫不心虛臉紅。

趙胤定定看他片刻,哼聲,「起來。」

元馳仰臉,「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趙胤冷眼而視,目光厲厲如劍。元馳有點怕他,可是仗著臉皮厚,他硬著頭皮與趙胤對視,一副怯人不怯場的模樣。

良久,又听趙胤哼一聲。

「不肯起,就在這跪著。」

他拂袖而去,元馳跪地轉身,看著他冷漠的背影,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趙胤不承口,玉姬那女人小命怕就完了。

「叔!」

元馳歇斯底里般大吼一聲,豎起兩根手指發誓。

「我向你保證,你幫我這一次,我這輩子都听你的話,做牛做馬都成。」

趙胤沒有回頭,就像沒有听見一般,越走越快。元馳恨得牙根癢癢,在心里痛罵他是個冷血魔王,一點人情都不講。

末了,又痛恨自己不思進取,沒混出個名堂,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說起來,元馳雖叫趙胤一聲「叔」,其實比趙胤小不了幾歲。可是,趙胤尚文習武,他在招貓逗狗,趙胤隨先帝出征,他在沾花惹草,趙胤接任錦衣衛北鎮撫使,他在偷香竊玉,趙胤晉升錦衣衛指揮使,他在尋花問柳……

一事無成,一事無成。

貴為誠國公世子,他本當有大好前途,全被自己毀了。以前他對此不以為然,覺得人生在世不過爾爾,吃喝玩樂金粉繁華才是富家子弟應享的福分,現如今事到臨頭,他真想扇自己一個耳光。

元馳有氣無力地拖著腳步離開錦衣衛。

不料,當天下午就听到一個好消息。

趙胤下令,將狄人谷抓回來的人都放歸黃泉谷,並與幾個狄人首領取得了共識。狄人可繼續住在黃泉谷,保有他們原有的生活習性,但必須接受朝廷監控,部族首領由朝廷任命,每年向朝廷訴職,不得厲兵秣馬,不得違抗朝廷的令諭……

凡此種種,皆有令下,很是妥帖仔細。

元馳松了一口氣,當即動身去找玉姬。

可他還是晚了一步。

玉姬已經隨族人離開,元馳得知,與趙胤達成協議的是幾個首領,玉姬尚未接任酋長,且從頭到尾精神恍惚,整個人像丟了魂兒一樣,不與與人交談,也不理任何人。

元馳心里一酸。

「她什麼也沒有說嗎?」

盛章是負責此事的官員,聞聲看了世子爺一眼,「沒有。」

元馳眯眼,「也不曾問我?」

盛章再次搖頭,「不曾。」

「……」

想到黃泉谷底紫藤花下那一夜,元馳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心甘情願娶那玉姬的,那一場大婚其實是不得己。可眼睜睜看著玉姬遭受那樣的劫難,又多少與自己有關,他便想著要彌補一些,甚至希望玉姬能向他提一些條件。

畢竟他們有夫妻之實了,也行了個婚禮。

可她就這樣走了,元馳突然覺得心里有點空。

再次如行尸走肉般回府,尚未進門,就听到背後傳來一道清雅的喊聲。

「世子爺。」

元馳微驚,轉頭看到停在角門外的小轎,還有站在轎邊輕盈婉約的女子。

「你怎麼來了?」

柳玉樓看著他木然的臉,抿嘴而笑,慢慢走近,福了福身,「奴家等了許久沒見世子爺來,有些不放心,再又听說世子爺遇劫,更是寢食不安,趕緊過來看看。奴家進不得府門,只能在此候著,如今看世子爺全須全尾地站在這里,總算是放心了。」

元馳沒什麼好心情,可他不是那種會對女子發脾氣的男人,按捺住性子擺了擺手。

「我沒什麼事,你走吧。」

柳玉樓看了看他背後的大石獅子、獸頭大門,還有大門上由太祖洪泰帝親手書寫的「誠國公府」幾個大字,心里像被什麼東西蜇了一樣難受。

她陪他這麼久,竟是連府門都靠近不得,又如何能企盼他能抬她回府做姨娘?

男人明顯地心不在焉,讓柳玉樓心里不免浮躁,極不踏實,她笑了笑,又小意溫柔地試探一下。

「奴家在這等了許久,日頭大,頭都曬暈了。世子爺就不請奴家入府喝杯水酒嗎?」

元馳愣了愣,看著那乘小轎,「不是有轎子麼?誰讓你來曬太陽了。回吧,爺今兒心情不好,別招惹我。」

元馳不是說假,他確有些頭重腳輕,身上本就有傷,想到這事就心煩,那里來的力氣應付柳玉樓?

他自顧自說完,徑直轉了身,都沒有向柳玉樓告別,這突如其來的疏離讓柳玉樓極為不適,心里敲起了警鐘。

「世子爺……」

元馳沒有听見,回去倒在床上,看著帳頂發呆。

……

乾清宮里。

寶音長公主將親自炖好的一大盅湯水放下,吩咐李明昌去盛了喂給皇帝。

「多吃些,身子好得快。」

光啟帝笑著擺手,「哪里就有那麼虛弱了?長姊不必辛勞,我已大好,並無大礙。」

寶音一眼就看到他桌案上未完工的畫作,以及上面那個婀娜多姿的女子——故去的前皇後蕭氏,眉頭不由皺了皺。

「我還不了解你麼?若不是身子骨支撐不住,怎會放手朝政?難不成阿胤脅迫你了?」

光啟帝失笑,「長姊多慮了。阿胤沒有脅迫我,是我想歇一歇了。」

趙炔出生那一日,先帝帶兵破金川門,登基稱帝,從那天起,他便是儲君,自小文韜武略,也全按儲君的要求來培養。謹言慎行,從不敢妄行一步,十六登基,雖有先帝在幕後主事,但人前人後,他始終得做君王該做的事,從來沒有一日輕松過,也從來沒有一天做過真正的自己。

寶音盯住他,「你是認真的?不是在哄我,也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長姊放心。我很好。」趙炔看寶音狐疑地皺著眉頭,知道一時半會很難說服她,一個人會徹頭徹尾地改變,于是,笑嘆一聲。

「你看,有我沒我,朝政一樣井井有條,這不是很好嗎?我也是一把歲數的人了,怎就不能歇息歇息呢?」

寶音更加奇怪。

「你可知道,阿胤要將煥兒問罪?」

光啟帝皺了皺眉頭,點頭︰「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煥兒此事當真是大錯特錯了,得給些教訓。」

「你就不怕阿胤殺了他?」

「不會。」光啟帝搖頭,「阿胤有分寸。這麼大的事,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寶音又道︰「你可知道,他將狄人全放回去了。」

「是嗎?」光啟想也沒想,點頭︰「做得好。前朝覆滅已近百年,恩怨已逝,我朝當懷柔其民,安撫其孤,親搏天下,這才是大國之風。」

寶音啞口無言。

瘋了。

他之前覺得趙煥瘋了,現在覺得趙炔瘋得比趙煥還厲害。一個四更起,子時歇,勵精圖治,勤于政事的皇帝,突然有一天寄情書畫,不問朝政了,不是有病又有什麼?

寶音審視著趙煥,看他神色平靜,臉上也恢復了一些血色,遂又放了些心。

「多歇些日子,也是好的。」寶音說著起身,「明日誠國公府辦喜事,我得親臨祝賀,便不來瞧你了,後日再來。」

光啟帝一听這話,臉色微沉,「明日是惟楊大婚?」

寶音點頭,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光啟帝突然來了興致,一拍大腿。

「惟楊成婚,朕也當前往道賀才是。李明昌,趕緊去,備些禮……」

寶音看皇帝說得一臉嚴肅,震驚得佇立當場,合不攏嘴。

炔兒不是最厭煩這等俗事?

這是著了什麼魔了麼?

……

大都督府的婚禮辦不成了,但是誠國公抱孫心切,是萬萬不能等的。陳蕭原本想著烏嬋近來沉郁,多等些日子再說。

可是,他老子等一天都不行,生怕到手的兒媳婦飛了,孽子又要亂來作死,說什麼都要先成婚,甚至放出狠話。

「只要給我生個孫子,你想干嘛干嘛去,別礙著老子就行。有多遠滾多遠……」

陳蕭一時頭大如牛。

拗是拗不過他老爹的,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好在,媒婆去烏嬋那邊確認婚期時,她竟然也沒有二話。

徐侍郎府牽涉糧食案,徐通如今還在押,外間人都說烏嬋是為了父親才含淚出嫁,其實只有烏嬋自己知道,她是為了什麼。

陳蕭身上那塊玉令。

那是她的承諾。

是她曾經答應過時雍的承諾。

如今時雍下落不明,烏嬋在趙胤那里也得不到答案,與其無頭蒼蠅般尋找,不如借助陳蕭之力,國公府比普通人家,有力量太多了。

烏嬋看著定國公府一抬抬的過禮,微微一笑。

「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什麼不嫁呢?」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