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倒行逆施(二合一)

時雍被趙煥從禁閉室帶了出來,她的手被兩根粗繩捆綁著,趙煥說︰「為了讓你能專心看戲,不要輕舉妄動,要委屈你一下了。」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很是溫柔,就像情人在耳邊絮語,一如當年那個呵護時雍的男子那般,淡淡帶笑。可是那時候听來甜蜜的聲音,現在听入耳里,全是惡心。

時雍任由兩個侍從反剪了雙手捆綁著拖出來,沒有反抗,當然也沒有央求趙煥放開她。

她打不過趙煥,更不願意哀求。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心理,當初在無乩館被趙胤為難,她可以在趙胤面前裝瘋賣傻,耍賤勾引一條龍,那是因為她情願,可是面對趙煥,她多余的一個字都不願意再說。

趙煥察覺到了她的臉色,眼里流露出復雜的情緒。

這不是時雍的臉,陌生又熟悉,這性子倒是一如往常了。

慶壽寺已經熱鬧起來,趙煥帶著時雍出去時,一路上經過的人都在看他的臉色。

不到片刻,一行人穿過庭院,到了大雄寶殿。

在這座大殿內,時雍又看到了那個討人厭的覺遠。

好笑的是,覺遠被捆綁在那里,坐在一群和尚中間,居然還在低聲念經。

時雍看一眼大雄寶殿里供奉的釋迦牟尼佛像,心里不由自主地思忖,為何佛祖不保佑覺遠,能推算國運推算他和趙胤姻緣的覺遠,可曾算到慶壽寺今夜的變故,以及他自身的災難?

覺遠也看到了她。

老和尚停止了念經,朝她看來時,目光里流露出一絲詫異。

隨即,覺遠又平靜下來,用那種時雍看不透的目光深深望了她一眼,對趙煥道︰

「殿下不知悔改,越行越遠。妄念即地獄,你把明光郡主綁來此處,只會讓此事再難收場,收手吧,再不開悟,殿下將再無回頭之機……」

趙煥冷笑一聲,「老和尚又將教訓我?等你渡了自己這一劫,再來渡我不遲。來人!」

說罷,他轉頭對兩個侍從沉聲喝道︰「把這些和尚全部綁到三生崖上,和趙胤慢慢談判。」

覺遠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低地念喃道︰「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

時雍知道覺遠想為她說話,可是,如今彼此都身陷囹圄,老和尚的求情是廉價的,既來之,則安之,听到趙煥的話,她知道趙胤來了慶壽寺,心里無端便心安了一些。

或許是心因性濾鏡原理,不論趙胤有沒有騙過她,時雍對他的人品和行事風格都信得過。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趙胤是在繳械狀態下,一個人被龐淞帶入的慶壽寺。

從大雄寶殿到三生崖,並不遠,從後院拾階而上就到了,站在懸崖邊上可以看到慶壽寺大雄寶殿的重檐和副階。

去往三生崖的沿途,插滿了澆了桐油的巨型火把,仿佛將半邊天都照亮。

借著火光,這才發現,崖上不僅有眾多守衛,還配置了大型作戰火器。

這是時雍第一次看到這個時代的火器裝備,心里不由涼涔涔一片,因為這些火器全是改良過的樣子,比她預想中的要先進得多。

要命!

難道今晚要死在這里?

四周的火把燃燒著桐油的味道,空氣里氣息極是刺鼻難聞。

時雍頭皮發麻,心跳得極快。

「嗖!」

只听一枚響箭突然騰空而起,像時雍以前放過的煙花一般,在空中發出巨響,炸開。

然後,就听到龐淞的聲音。

「殿下,大都督帶到!」

三生崖是個較為平整的石台,三面懸空,分別面向不同的方向,只有背面與霄南山的玉堂庵方向接壤、而面對慶壽寺的方向,陡峭的懸崖下有一個寬敞的練武場,是寺中武僧所用。

只是,此時的練武場上空蕩蕩的,只有趙胤一人。

火光中的他,一身飛魚服、玄黑披風迎風獵獵,在時雍眼里,仿佛一個背著光而行的太陽,讓她眼圈發熱。

在他的上方是三生崖上的人質和大量火器,背後是埋伏在大雄寶殿副階上和房頂上的弓箭手,而他自己,赤手空拳,除了一匹烏騅馬,什麼都沒有。

他是傻子嗎?

難道不知趙煥卑鄙,為何一人前來?

趙胤抬起頭,望向了火光沖天的懸崖。

隔著十余丈的距離,時雍是看不清他的臉的,趙胤在下方,更是看不到她。可是時雍卻覺得,他的樣子在眼前無比清晰,清楚到她仿佛能看到趙胤眼里的血絲。

只可惜……趙胤是真的看不到她。

時雍方才松懈下來的情緒,瞬間被高高吊起,胸口仿佛被巨石壓住,呼吸都有些吃力。

她沒有說話,趙胤也沒有說話,可是彼此相望的這一眼,情緒卻傳達給了趙煥。他仿佛被什麼東西蜇了一般,心頭尖銳的疼痛,語氣當即帶了嘲諷。

「你看現在的趙胤像不像一只螞蟻,我抬抬手就可以掐死的螞蟻?」

時雍冷笑一聲,一言不發。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輕易死去的。死太容易了,要讓他生不如死,九生一死,那才合我心意。郡主,你那麼聰慧,那麼多點子,不如你幫我出出主意,該如何折磨這個狂妄不可一世的錦衣衛指揮使最為痛快?」

趙煥的話,帶著恨意和咬牙切齒的醋意,像一個妒夫。

時雍听得眉梢輕揚,「你也就會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了,你可真給大晏皇室長臉。」

趙煥揚揚唇角,「怎麼?舍不得看他痛苦?」

時雍覺得十分好笑。

「大都督是我夫婿,我自是不舍。」

趙煥面有薄怒,隨即又揚起眉梢,冷笑起來,「你可真懂得怎麼刺激我。行,誰讓我喜歡你呢,我自然要以你為先。你看這樣好不看?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乖乖地跟了我,我不僅不讓趙胤受罪,還放他全身而退。」

「無恥!」時雍冷笑一聲。

趙煥冷冷看著她,這次沒有急著開口,冷冽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許久,方才徐徐掀唇。

「我沒有在與你玩笑。雍兒,今夜,趙胤的生死,大晏的未來,全在你一念之間。」

一念之間?

時雍冷冷盯住他的面孔,沉聲道︰「我何德何能,擔得起這份榮耀。趙煥,你倒行逆施,野心勃勃,缺德寡信……覺遠大師說得對,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又如何?我不在乎。」趙煥看著她的眼楮,勾起唇角,冷冷道︰「你以為我不這麼做,我又擁有什麼?」

時雍重重出聲︰「你什麼都有。貴為親王,榮華富貴,一樣不缺。」

趙煥冷笑,「不,我什麼都沒有。心愛的女人,男人的尊嚴,江山偉業,我一無所有,人人都說我紈褲風流,不學無術,可誰給過我機會,讓我大展拳腳?他們給我吃喝玩樂,給我榮華富貴,我就該感激他們的縱容嗎?哼!他們是在養米蟲,不是培養大晏的棟梁。」

說著,他又將臉湊近時雍,「雍兒,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與其碌碌無為,醉生夢死,我為何不放手一搏?我把這天下雙手捧到你的面前,江山為祭,以敬天地,娶你為妻,這是何等風光,何等榮耀,你怎會不喜?」

不知是火光入了他的眼,還是他的眼楮燃起了火。時雍看到面前的男子,仿佛入魔般赤紅著雙眼,咬牙切齒,面容猙獰,那張俊美的面孔,也仿佛變了模樣。

「趙煥,你瘋了。我再說一遍,我不是時雍。我不是你認識的任何人,你是魔障了,還是你想要一個借口,來對付趙胤,來起兵造反?」

趙煥神色一凜,突然扼過她的腰,將她按入懷里,惡狠狠地盯著她吼。

「你是時雍。你就是時雍。你是這天底下唯一懂我,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女人。可是你,為什麼變了?」

他的聲音有些大,傳得很遠。

當時雍這個名字闖入眾人的耳膜,平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有驚訝,有不解,還有一些莫名的深邃復雜。

覺遠更是如此。

經也不念了,那張淡然的臉上,終于有了異樣的情緒。

時雍看著趙煥瘋狂的模樣,咬牙切齒地道︰

「你是被什麼妖邪之物附體了麼?胡言亂語,言詞無狀。你看不上的榮華富貴,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所謂的米蟲生活,你可知道是多少人的犧牲換來的?趙煥,你清醒一點。你擁有太多了!從來沒有人對不起你。從來沒有。」

「誰說沒有?」趙煥朝她吼了回去,「他們都對不起我!而我,只對不起你一個而已。」

時雍眯起眼,慢慢出聲︰「執迷不悟。」

「呵!不是我執迷不悟,是你變了。」趙煥冷笑一聲,一只手緊緊勒住無法反抗的時雍,另一只手臂慢慢抬起,指著懸崖下方。

「趙胤有什麼好?讓你甘願為他要生要死?你該恨他的,是他殺了你。是他殺了你。為何你明知他欺你騙你,還要袒護他?」

時雍涼涼道︰「憑他可以為我赴死。」

趙煥道︰「我也可以。」

時雍目光冰冷,「我不需要。」

不是不需要,是期待過了,失望過了,就不再需要了。而這也是趙煥內心最為難堪的一個角落——他的女人落入詔獄,他沒有營救,不聞不問,直到她被人害死。

趙煥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死死扼住時雍,聲嘶力竭地問︰「你信不信,我馬上就能讓趙胤去死?你再說一個不字,我就把他變成一個篩子,讓他被亂箭射死,再把他變成一鍋肉湯,被一刀刀割下來,煮熟了喂狗。我要讓他,死在你面前!」

時雍目光淒厲,看著他的眼楮。

「你誘他上山,本來就沒有打算放過他,不是嗎?你這個虛偽的騙子!就算我答應你的要求,和你原地成婚,你也不會放過趙胤,不是嗎?你要的,只是羞辱他而已。」

趙煥身子微微一僵,看著女子仿佛洞悉他所有心思的目光,慢慢冷笑出聲。

「是。」他眯起眼,陰惻惻地看著時雍,「不論他做什麼,不論你做什麼,今天晚上,我都不會放他活著離開。」

時雍眼一闔,「那還說什麼?」

「殿下!」台階下傳來龐淞的聲音,他已經等了許久,除了等來趙煥的憤怒和失態,竟然沒有等到半條命令,有些不耐煩了。

龐淞再次開口,「大都督已經到了。屬下想問,是不是按計劃行事?」

趙煥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等待他的眾多家臣部眾,稍稍收斂一下情緒,冷冷地擺袖,將時雍往外推了推。

「看好她。」

說罷,趙煥走到懸崖邊上。

那里有鐵鏈和石欄,站在這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下面練武場的趙胤。

「大都督听到了嗎?」趙煥冷冷一笑,「只要你當著慶壽寺眾僧和菩薩的面,同意將明光郡主給了我,你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今夜之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哼!

夜風傳來趙胤的冷聲。

「殿下好生輕狂。奪人之妻,公然造反,竟可當著沒有發生過?」

「哈哈哈哈,那又如何?趙胤,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同我談條件嗎?」

「殿下若要本座的命,拿去便是。若你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別忘了當著慶壽寺眾僧和菩薩許下的承諾,放了我妻。」

「哈哈哈哈。」趙煥再次發出一串陰冷的笑聲,「我何曾許下承諾?我叫大都督上來,沒有別的目的。就只是單純地想要——讓她看著你死。」

「我生我死,不足掛齒。」趙胤平靜地道︰「埋骨霄南山,本座也是一條好漢。而殿下你,倒行逆施,背信棄義,一日為賊,生生世世皆為賊,千秋萬代都將為人所唾棄。」

「我不管生生世世,更不在乎千秋萬代。我只要你死在她的面前,我只要在你死之後,我日日夜夜地睡著你的女人,讓你縱使做了鬼,也只是個冤死鬼,哈哈哈!」

「無恥!」

趙胤說了與時雍同樣的話,同樣的冷漠同樣的不屑,這仿佛一把足夠刺傷趙煥心肺的刀,讓他再難忍耐,惡狠狠咬牙,手臂揚起。

「那本王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無恥!」

不等話落,他再次發令。

「弓箭手听令,射!」

「別讓他死!」

密密麻麻的箭雨,往練武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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