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我為什麼要在這里?

宗家來了族長和主母,一並他們兩個七八歲大的孫子孫女,七姜提著棍子來到沁和堂時,那倆孩子在門前玩耍,嚇得哇哇亂叫跑進去,上官清立時迎了出來。

「二嫂嫂,您這是要做什麼?」

「把東西還給我,我家里送來的。」

上官清毫不猶豫地讓開道,說︰「在堂屋里,二嫂嫂請。不過,您這拿著棍子,里頭可是有客人在的,實在太失禮。」

七姜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徑直闖入門內,大聲問︰「我的東西呢,立刻還給我。」

堂屋里,一邊坐著五十來歲的男人,應該就是宗家的族長,身旁一位是他的妻子,兩個人在老太太跟前倒是年輕輩,但已是族長之尊。

老太太坐在他們的對面,手邊就是已經被打開的包袱,七姜沖上來要拿,老太太對族長和主母笑道︰「就是這孩子,瘋瘋癲癲沒半點規矩,這要不是讓她來取東西,還請不動她來給二位請安呢。」

包袱已經被打開了,也不知有沒有少東西,娘縫的袖套、鞋墊、手帕倒是都在,還有幾包干果,這些七姜都顧不得數,她翻了兩遍,都沒見到信函。

「信呢?」七姜瞪著老太太,「我的信呢?」

「在這里……」坐在對面的女人,忽然拿出信封,信紙已經在外頭,她目光犀利地瞪著七姜,「沒見過哪家的媳婦,是你這般品行,我們自然要看看娘家到底是什麼教養,這看了才知道,固然粗鄙不堪。」

七姜二話不說撲過來,從這婆子手里搶下信函,將自己的東西包好,就要離開。

老太太說︰「孫媳婦,族長與主母在此,你行禮後再走吧。」

七姜諷刺道︰「原來展家老祖宗傳下來,淨是些偷盜的本事,我可不拜賊祖宗。」

族長模了把胡子,搖頭道︰「豎子不可教也,老太太,宗家里可從沒有這樣的孩子,堂堂太師府,家風掃地,如何使得。」

老太太分明年長些,卻欠身道︰「族長所言極是,奈何我年歲已高,膝下單薄,仰仗兒孫過活,只求一處喘息之地,家中事務早就不插手,也不敢插手。」

七姜懶得听他們廢話,帶著東西就往門外走,可一腳跨出門檻,驚見張嬤嬤、映春和觀瀾閣里七八個丫鬟在院子里跪了一地,都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來的。

上官清對她微微一笑,進門去,便听見她的聲音說︰「觀瀾閣的下人都帶來了,請族長示下。」

七姜手里的東西,落了一地,她沖到張嬤嬤身邊,呵斥那押著嬤嬤的女人︰「撒開手,听見沒有,撒開手?」

張嬤嬤的嘴都被堵住了,只是嗚嗚地發出聲音,滿眼哀求地看著孩子,她想讓少夫人趕緊走,生怕她吃更大的虧,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反而激得孩子大怒,用棍子打邊上的人,要她們滾開。

張嬤嬤跌倒在地上,扯掉了口中的布團,懇求道,「少夫人您走,別管我們。」

「不行!」七姜棍指走出門來的三個老貨,罵道,「你們發什麼瘋,是故意的嗎,故意把我引過來?」

那主母一臉鐵青,呵斥道︰「你年輕無知,我不與你計較,必定是平日受刁奴挑唆,今日老太太請我們來,便是來整肅家規,莫說這幾個刁奴,二少夫人,按照族規,我連你也管得。」

「放你娘的屁,你算什麼東西?」七姜大怒,一面又怒罵邊上的人,「把我的人全都放開,你們想清楚了,這兩個老東西能在這家里長住嗎,他們敢弄死我嗎?既然他們早晚要走,而我永遠都是你們的主子,你們現在撒手,我一概不追究,你們若敢動他們一根汗毛,我要你們的命!」

上官清忽然上前道︰「今日族長與主母主持家規,家規大如天,你們若不听命老太太與族長、主母,不必等將來,明日就卷包袱走人,太師府攆出去的下人,哪個人家還敢要你們,往後如何營生。」

老太太看向一旁兩個粗壯的女人,冷聲道︰「還愣著干什麼?」

話音才落,那兩個女人就撲向七姜,她被猛地一撞,猝不及防手里的棍子落地,被一左一右架住,拖到了一旁。

七姜力氣再大,也不過是個瘦弱姑娘,左右兩個膀大腰圓,稍稍用力,七姜就掙月兌不開。

老太太道︰「雲七姜,你記著今日的教訓,你……」

七姜厲聲打斷了她︰「別打她們,你要我做什麼,我照辦,只求你別打她們!」

老太太冷笑︰「丫頭,你這是求人的口氣?」

七姜說︰「我求你,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主母在一旁道︰「過來,先好好行禮,給你家老太太磕頭賠不是,我們再決定如何懲罰你的目無尊長、野蠻霸道。」

兩個女人松了手,七姜踉蹌了幾步才站穩,而後走向老太太這邊。

「少夫人?」

「唔唔……」

張嬤嬤和映春都不忍,又被邊上的人按住了,七姜怒道︰「不許你們動手,我現在就給老太太賠不是。」

說著,她走到了台階下,老太太、族長、主母,還有上官清,四張臉凶戾猙獰地俯視著她。

七姜有一瞬的暈眩,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一躍而起,撲向了那位主母。

一陣驚叫聲中,七姜扼住了主母的脖子,手里已經拔下一支發釵,用最尖銳的一端,抵著她的咽喉。

七姜大聲道︰「把我的人放了,不然我就殺了她!」

眾人慌亂不已,倒是老太太淡定,罵道︰「放肆,雲七姜,我量你也沒殺人的膽子,你若不松開手,我現在就將她們亂棍打死!」

猛听得一聲尖叫,老太太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往後退了一步跌在上官清懷里,雲七姜竟然拿簪子狠狠扎了主母的臉,那血珠子突突往外冒,死不掉,可必定疼瘋了,臉也毀了。

老太太驚魂未定︰「雲七姜,你瘋了嗎?」

七姜冷笑︰「要再來一下?」

那主母已經嚇得癱軟,臉上淚水混著血水,哀嚎著︰「放人,快放人,她是個瘋子……」

「姜兒,住手!」卻是此刻,展敬忠闖了進來,他還穿著官袍,不知是不是一路跑進來,氣息很亂,喝止七姜,「住手,姜兒,快把人放了。」

七姜道︰「不許她們打我的人!」

展敬忠答應︰「有我在,不會有人挨打,姜兒,你先松開手。」

七姜還是信任展敬忠的,也知道他可以主持大局,她自然是不願殺人,甚至不願傷人,可她就是死,也不向任何人下跪。

「張嬤嬤,把少夫人送回去。」展敬忠一面吩咐,一面命人去找郎中,而後向族長作揖道,「小兒無狀,讓您受驚了。」

「不、不敢當,太師大人……是我們來的唐突。」族長猶在慌亂中沒回過神,但總算還明白,面前的是當朝太師,不是他這個族長能隨意逞威風的。

看著姜兒被帶走,展敬忠松了口氣,他原只是因為今日宗家的族長和主母到來,下朝後早早回府前來相見,誰知剛到門前,就說沁和堂出事,他都多少年沒這麼跑過了。

觀瀾閣里,縱然所有人全身而退,也是被鬧得人仰馬翻。

原來方才七姜高興地跑去東角門拿信,前腳剛離開,老太太那邊就派人將張嬤嬤、映春她們都鎖了。

這會兒七姜坐在炕上,看著跪在腳踏上哭泣的映春,模了模她的腦袋說︰「別怕,沒事了……」

張嬤嬤到底經歷多些,雖然心中怨恨,此刻還能冷靜,端著水盆進來,對映春說︰「不許哭了,去歇著吧。」

七姜卻道︰「嬤嬤,你也去歇著,我想一個人靜會兒。」

張嬤嬤不放心︰「少夫人,您……」

七姜說︰「我這會兒腦子還炸著,讓我靜一靜。」

張嬤嬤無奈,便拉了映春出去,房門合上,屋子里安靜下來,七姜長長舒了口氣。

這個家,太可怕,太惡心人了。

七姜低頭看向自己的一雙腳︰「我為什麼要在這里,憑什麼?」

當葉郎中被請來,莫名其妙地為所謂的主母處理罷傷口,正要離開時,外面下起了大雨。

他站在屋檐下,等待下人取傘來,卻見院門外有人匆匆而來,便主動讓到了一旁,听得那人進門後,慌張地說︰「大老爺,張嬤嬤說,二少夫人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意思?」

「她們將府里都找遍了,最後見到少夫人的,是西門的看門小廝,恐怕從西門出去了。」

葉郎中站在屋檐下,看著下人進進出出,最後太師大人都出來了,被人擁簇著,打著傘離開了沁和堂。

自從接掌了醫館,為這家行醫數年,從來也沒見太師府如此「熱鬧」過,他最近三天兩頭往這里跑,一個外人都嫌煩了,府里這些金貴的主子們,他們不煩嗎?

葉郎中抬頭看,不禁皺眉︰「這雨,可越來越大了……」

大雨滂沱,烏雲蔽日,將將才過午後,京城竟宛若黑夜般壓抑暗沉。

展懷遷策馬從校場而來,今早得知宗家族長和主母到府,才想起來忘記叮囑七姜這件事,生怕她的脾氣與人起沖突,于是趁著將士們午歇,打算回家看一眼。

雨地跑馬,視線模糊,到達城門下,他勒馬擦了把臉,可睜開眼,卻見遠處一抹瘦弱的身影緩緩前行,這麼大的雨,孤零零地也不打傘。

展懷遷覺得奇怪,又多看了眼,抓緊韁繩待要進城,忽然心口一緊,慌地調轉馬頭,追著那身影而來。

大雨之下,七姜根本听不見什麼馬蹄聲,猛地連人帶馬闖到她面前,她嚇得腳下打滑,跌坐在了地上。

面前坐在馬背上的人,如大山一般要向她傾倒,七姜一時害怕,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姜兒?」卻听見熟悉的聲音,馬上的人一躍而下,來到她身邊,將她從泥漿地里抱起,解下自己的披風將她兜頭裹住,口中慌亂地問著,「你為什麼在這里,出什麼事了,姜兒?」

七姜一口氣提上來,被雨水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看清了展懷遷的臉,虛弱地說︰「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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