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月亮村的所有村民,都聚集在擂台邊。
大家心照不宣地沉默,望著站在人群最中間的年輕姑娘。
那個姑娘扎著一根黑亮的麻花辮,穿著紅白色的簡單布褂子,腦袋低得看不見表情,卻隱約看得見一顆顆淚珠閃爍著月光,摔到她的衣服前襟上。
「阿華呀,你放心吧,」矮胖的脈氏族長有些難堪地說道,「你的女乃女乃……族里人肯定會幫你照料的,而且其實……其實也不一定就有危險……」
小瀾掃了一眼脈氏的村民。
沒有人為她流淚。
也沒人露出痛苦的表情。
因為這個叫阿華的姑娘,只剩下了年邁的女乃女乃一個親人,所以她就成為了那個可以被推出去犧牲的人。
小瀾又看看朗氏這邊。
啊,也不是沒有人為了那個姑娘而哭泣的。
朗月榕在哭。
朗輝族長的右手緊緊抱住女兒的肩膀,感覺到她的顫抖之後,輕拍她的肩,父女二人的頭依靠到一起,朗輝族長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
小瀾把頭轉回來,見茉莉和梅里也都在凝望著那個可憐的姑娘。
「我們要什麼時候講?」梅里的視線還在姑娘身上,問題卻是問向小瀾的。
「要不……」小瀾攥緊拳頭,「就現在吧。」
三人一起點頭。
茉莉深吸一口氣,領著二人走到朗輝族長身邊。
「朗輝族長,我們有個想法。」茉莉的聲音一出來,圍觀的所有人都听見了。
朗輝族長愣了愣,「金獻大人,您想說什麼?」
茉莉、小瀾和梅里眼神堅定,三人幾乎同時張口,「我們去乘那條船。」
此話一出,村民們都懵了。
就連那個可憐的阿華都停止了哭泣,抬起通紅的眼圈怔怔地盯著她們。
「你的……你們的意思是……」朗輝族長磕磕巴巴地問道。
「我們的意思是,」茉莉重重說道,「讓那個姑娘回家照顧女乃女乃吧,今年的船,由我們劃去巨月的盡頭,我們來代替她。」
村民皆嘩然。
脈氏那邊,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那個姑娘,她撲通一聲跪到了地面上,嚎啕痛哭出來。
脈氏族長幾步跨過來,一邊扶起癱跪在地上的姑娘,一邊問向她們三個,「三位金獻大人當真嗎?」
「金獻大人,」朗輝族長皺著眉頭,忙插嘴,「那河流盡頭的危險,我們可不知啊,從沒有人,從那里回來過。」
茉莉看著滿面淚水的姑娘,笑了笑,「但我們會回來的。」
姑娘喃動著嘴唇,「金獻大人……」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梅里提高了音量,「希望能帶給你們一個好消息,那就是——以後月亮村不會再有災難,以後,也不再需要有人犧牲了。」
無論對于脈氏還是朗氏來說,這都是一個好消息。
兩族人第一次走到了一起。
他們緊捏著自己的手,眼楮望向同一個方向,心里懷著一樣的期盼。
月光灑在緞子般的河流上,像星星墜入了水面。
村民們送她們來到了河邊。
小瀾朝四周望了望。
應該快來了吧?
「金獻大人,千萬保重……」
「等等!」
朗輝族長的叮囑還沒說到一半,人群後面就響起了一個嘹亮的女聲。
還好,來了。
小瀾的心也放下了。
村民們紛紛回頭,人群自動分出了一條縫,讓聲音的主人走上前來。
正是陸千千。
陸千千的氣還沒喘勻,似乎是跑過來的,她直接走到了小瀾身邊,裝模作樣地大聲問道,「你們這是要干嘛?」
「欸……」梅里眼楮一亮,指著陸千千道,「你是脈氏那邊的金獻!」
陸千千頷首,「你的傷好了嗎?」
「都好啦都好啦……」
「所以你們這是去干嘛?」
「我們……我們要代替那個姑娘去河流盡頭,」梅里小聲說道,「我們要去調查整件事情。」
小瀾在心里點頭,嗯,和計劃得一樣,這話由梅里來講才最好,顯得沒有那麼刻意。
于是陸千千大手一揮,「加我一個。」
「啊?這……」梅里瞅瞅站在她兩旁的小瀾和茉莉,「這可以嗎?這是不是……」
茉莉聳肩,「我無所謂嘍。」
小瀾聳肩,「我也沒意見。」
唯一有意見的也許就是船,但是船也夠大,最終,四個人在村民們都沒有懷疑的情況下登船,茉莉和陸千千握住兩邊的木槳,小船飄飄悠悠,沿著河流往下移動起來。
村民們跟著小船送她們。
「對了金獻大人!」脈氏族長想起了什麼,雙手籠成喇叭狀喊道,「另外兩位金獻大人呢?」
陸千千見問到了她心虛的問題,先是加大了劃槳的力度,再是裝成漠不關心的模樣說道,「我怎麼知道他們去哪兒了,我都沒看見他們,我就上了個廁所,我什麼都不知道。」
慢慢的,小船流動的速度逐漸變快了。
村民們送別的路,被一叢茂密的蘆葦攔住,大家高高地揮著手,為金獻獻上最後的祝福。
朗月榕小小的身板,從人群中擠到最前面。
「金獻大人!——金獻大人!——」她清脆地喊著。
緊跟著,一首曼妙的小調翩躚揚起。
朗月榕用她們听不懂的月亮村方言,唱起了小曲,小曲伴著月光,隨著流水,跟著她們漸漸遠去。
船上的四人相互看看,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你叫陸千千?」梅里坐在劃船的陸千千旁邊問道。
「嗯。」
梅里咧嘴笑了出來,「那兩個男的是被你關起來了吧?」
小瀾和茉莉後背一僵。
「我覺得你們好像已經認識了,」梅里指指她們,「不用瞞著我了,我能看得出來,在我昏迷的時候,你們就互相認識了,對吧?」
還好,梅里只是利用她自己的觀察能力做了一點猜測。
于是小瀾只能現編一個故事,「哇,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梅里……事情是這樣的,你被他倆打的時候,是陸千千阻止了他們的行動,這你記得吧?對,之後她送你回到咱們的帳篷,然後我們就聊了聊有關月亮村的事,沒想到我們都有這個想法,就一拍即合呀,之所以沒告訴你……主要還是怕你心里不舒服,畢竟你被脈氏那兩個金獻欺負過……」
話還沒說完,梅里就爽朗地笑開了,「我怎麼可能心里不舒服啊,哈哈哈,咱們一起出發,我更有安全感了,不管河流盡頭是什麼,我都不怕嘍……」
「說到這兒,你們猜河流盡頭到底有什麼?」茉莉劃著槳問道。
小瀾和梅里正東一個西一個地瞎猜著呢,良久未說話的陸千千忽然張口打斷了她們的話。
「你們看,那河邊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