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是……」小瀾托起手中的黑皮,「這是我的玩具。」
茉莉看她的眼神又古怪起來。
一把年紀了還玩玩具,玩就罷了,還玩成了這幅模樣。
「它和別人打架來著……」小瀾面不改色,「茉莉,你這兒有針線嗎?」
茉莉點點頭,「去你房間里吧。」
秦音和茉莉一左一右,坐在小瀾旁邊,看她費勁地擺弄著針線。
「你確定你會針線活兒?」
「不會,」小瀾篤定地搖頭,戳了幾下,終于把背面的針頭戳進了紐扣孔,「但是黑皮肯定不希望別人縫它,它很愛我的。」
秦音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最終沒說出口,接著看小瀾那雙似乎總想月兌離控制的手糾結地纏繞。
「啊,縫完了!」小瀾把成品擺到面前,「還行吧。」
秦音和茉莉完全呆愣住了。
小瀾盯著黑皮,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怎麼哪里不太一樣了……」
「它……它……」秦音顫抖著指向黑皮,「它另一只眼楮呢?」
黑皮的三角鼻子上,本綴著兩顆黑亮碩大的塑料眼楮,如今,不僅鼻子歪了,眼楮也只剩下了一個。
一股涼意從小瀾的腳底慢慢升起。
「咕嘰咕嘰……嗯……」黑皮發出了蘇醒的聲音,「嗯……嗯?你們都看著我干嘛?」
完了,怎麼這時候醒了?
小瀾冷汗狂冒。
「黑……黑皮……」
「嗯,怎麼了?……為啥感覺哪里怪怪的?怎麼緊巴巴的……」
黑皮應該看不到自己的樣子吧。
「啊!我肚子里怎麼有顆眼楮!」
原來在肚子里。
「誒,怎麼回事啊?」小瀾歪頭裝蒜。
「啊!是我的眼楮!」黑皮醞釀著怒吼,「廖宜瀾!」
「我錯了。」小瀾立馬下跪。
「趕緊找個人把我縫好!你太過分了!廖宜瀾!我要……」
「幫我縫好黑皮吧,小音姐,」小瀾跪在地上抓住秦音的手,「黑皮要吃了我。」
「我……我也不會針線活啊,沒看我都沒好意思說你縫得丑。」
「吶,給我吧,」一只散發著聖光的小手伸到小瀾面前,「我還會一點,我給你拆了重新縫。」
小瀾對比了一下茉莉平時的形象,那個耍棍子的少女,怎麼看……
「小瀾,你有啥不放心的?」秦音指著黑皮,「再怎麼說也不會比現在更丑了。」
確實。
小瀾和秦音一左一右,坐在茉莉旁邊,看她靈活地舞動著針線。
黑皮的罵聲滔滔不絕,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兔子都引了過來,兔子已經被洗干淨了,叼著根胡蘿卜,幾下蹦進屋里,又蹦到茉莉腳邊,仰頭看著黑皮,咯吱咯吱地嚼著。
「吱!——吱!——(你的眼楮呢?)」
「你給我閉嘴,」黑皮沒好氣地吼道,「不然我拔了你的毛!」
「咯吱咯吱咯吱……」
小瀾和秦音的嘴越張越大。
當茉莉收好最後一截線頭,捏著黑皮的一只耳朵把它拎起來的時候,兔子驚訝得胡蘿卜都掉在了地上。
這麼好看的女圭女圭,是黑皮?
黑皮也意識到了什麼,識相地安靜下來。
「哇嗚,」秦音先道,「茉莉你是怎麼做到補得比它原來還好看的?」
「好看嗎?」茉莉的臉紅撲撲的,「我隨便補的。」
小瀾覺得這話無異于在抽自己的臉。
黑皮居然也羞羞地問道,「我……我現在什麼樣子啊?」
小瀾連忙模出秦音的鏡子,立在黑皮面前。
原本的玩偶經過多年的揉捏,尖翹的耳朵耷拉著,兩只大眼楮也有些歪斜,小瀾看順眼了倒不覺得奇怪,如今,黑皮尖挺挺的耳朵支楞著,線頭被埋得一根都看不見了,兩撮小胡子甚至被茉莉加了些弧度,看起來更可愛了。
難道耍棍子時間久了,能自動進化出靈活的雙手?
小瀾抱著已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的黑皮,秦音重新折起了衣服,茉莉則抱起地上的兔子,三人東一句西一句地閑聊,氣氛好得不得了,小瀾故意沒提剛才偷听到的事情,但是明顯能看出茉莉比剛才開心了不少。
黑皮和兔子似乎又拌起嘴,小瀾也听不懂,正揉著黑皮的耳朵時,道長敲敲門,邁步走了進來。
「道長,看黑皮。」小瀾驕傲地把黑皮舉到他面前,好像是她縫的一樣。
「很可愛。」道長眯起眼楮笑了笑,站在原地沒有動。
沒一會兒,穿著外套的傻子和寶木也走進了她們的房間。
秦音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站起身,「怎麼了?」
道長斂起笑容,聲音很輕。
「小瀾,小音,我們找到菠蘿了。」
***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下起的雨。
幾人從羅家的車上走下來時,積了好久的烏雲,終于開始發泄了。
雨很大,小瀾用兩手遮著腦袋,都快看不清前路了。
不遠處是隱隱約約的灰色凸起,一個個,一排排。
這里是個荒涼的墓園。
秦音從後面抱住了小瀾,小瀾抬頭看看,秦音的眼楮似乎罩在一團黑霧里,雨太大了,看不清她的眼神。
秦音用身體幫小瀾遮著雨,一行人跟著羅家的小兄弟往墓園入口走過去。
「什麼人啊?干嘛的?」一個老頭撐著把油黑的舊傘,從樟樹下面的鐵皮房里跑出來,攔在他們前面。
羅家的小兄弟連忙上前,「羅副會打點過的……」
「哦羅副會啊,進去吧,用不用我領你們找那個墳啊?」
道長鞠了一躬,「麻煩了。」
「你們那個小年輕啊,已經埋啦,」老頭興致勃勃地引著路,一邊扭頭跟他們聊著,「要說,就是各人各命,倆小孩年紀輕輕就沒了,這事就沒處說理去。」
小瀾咳了一聲,有些不滿老頭的態度。
時常面對生死的人,就是這樣對待死亡的?
老頭這才注意到秦音胳膊下面還藏著個孩子,指著小瀾道,「你們還帶個小孩兒啊,不怕孩子看了難受?」
道長僵硬地說道,「她也想送伙伴最後一程。」
「也是,也是,」老頭思忖著,旋即又笑了一聲,「讓小孩見見這事也挺好,你們是年輕啊,還把這生啊死的當回事,別怪我老頭話多,等你們年紀大了,見多了,就知道,誰都有這麼條路要走,這事啊,不要看淡,也不要看重,開開心心地看它,就行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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