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瀾吹干了頭發,坐在床邊吃掉了剩下的幾塊餅干。
她咂咂嘴,目光放空。
道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轉移過來。
「再給你買一些?」
小瀾搖了搖頭,「我有點困了。」
道長站起身來,「那我回去了,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啥不可以的,」小瀾掀開被子,「道長拜拜。」
道長猶豫了一下,緊接著轉身走了出去,路過洗手間的時候,最後往里看了一眼,但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小瀾鑽進被窩,眼皮開始疲憊地打架時,門一開,一關,房間里只剩下自己和問靈了。
看來火蓮山一行真是耗盡了自己的體力,居然困得這麼快。
小瀾蜷縮著,視線逐漸模糊。
她合上了眼楮。
房間里重歸寂靜。
似乎只過了一秒,她就醒過來了。
小瀾猛地睜開眼楮,看向眼前的一切。
眼前依然是熟悉的房間,沒有絲毫改變,還有一動不動地平躺在床上的問靈。
自己睡醒了?
自己真的睡著了嗎?
至少,時間是真的流淌過。
因為,天已經黑了。
再沒有窗外透進來的日光,房間里的一切都籠罩在幽深的黑暗中,只能隱約分辨出具體的位置。
自己睡了這麼久嗎?
小瀾想坐起身,卻驚覺自己居然無法動彈了。
她仍保持著入睡時的側躺姿勢,兩手枕在耳下,兩腿蜷在身前。
這是怎麼了?傳說中的鬼壓床?
還是說……自己根本就沒有醒?
小瀾把意志力全部集中到手指上,打算以點帶面地找回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然而,靜止的視線中,卻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來自自己的正前方。
視線中央。
是問靈的床單。
酒店的床單十分寬大,幾乎拖到了地面上,此時此刻,靠近自己的那側床單,正在微微顫抖著。
小瀾輕輕屏住呼吸。
床單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了,忽然間,白色的床單上拱出了一個圓形。
那圓形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床單不再抖動了,而是在那圓形的帶動下,一點點離開了地面。
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一團黑影。
我的媽呀。
這是做夢這是做夢這是做夢……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繼續往外拱著,之後,一只慘白的手猛地從床單里探了出來,拍在了地面上。
隨後,另一只手也探了出來。
那是一個人嗎?
最後是全身,床單被完全掀了起來,一個周身蒼白的人從問靈的床下緩緩爬了出來,四肢著地,艱難地移動著。
小瀾瞪大了眼楮。
那人像是無法順暢操縱自己的軀體一般,扭曲歪斜地攀爬著,但這一幕並不好笑,反而讓小瀾想起了某個著名的恐怖片。
那人朝自己爬了過來。
自己連恐怖片里的人都不如,至少他們還能跑。
那人費勁吧啦地爬到了小瀾床邊,他伸長了那只白得發青的手,抓向小瀾的臉。
與此同時,怪人仰起了頭,露出髒亂發絲中的白臉。
小瀾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髒跳了一聲。
這是張博銀。
小瀾完全陷入了混亂,無數亂七八糟的思緒同時涌入她的腦海。
為什麼?為什麼?
到底眼前的這一幕是幻覺?還是這些天發生在自己身邊的,都是幻覺?
自己真的走出火蓮山了嗎?
張博銀面色青紫,臉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這笑容本應十分溫暖的,但此時此刻,卻顯得無比驚悚。
小瀾記得那抹笑容,這是張博銀臨死之前的解月兌的笑容。
不對,張博銀絕對是死了的。
眼前的人絕不是他,張博銀的靈已被火蓮取而代之,他再也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麼說,眼前的人是……
「救……我……」
張博銀張開干裂的烏紫色嘴唇,一串嘶啞的聲音從中擠了出來。
小瀾頓時明白了。
這是火蓮!
火蓮還沒有死,不知為何,它還剩下最後一部分,而現在,它找過來了。
它來尋找它最好的祭品。
它一直以來都在尋找的祭品,只要有了這個祭品,它就能成為真正的神。
只要像他們所說的,擁有了這件最終的祭品,自己就能夠徹底擺月兌無形無實的命運,自己是真正的神,不是什麼凝結了怨念的刑具,自己是火蓮山神,是整座山的主人……
只要觸踫到這張臉,只要吞噬掉這雙充滿恐懼的眼楮,只要……
那雙眼楮里的恐懼,倏然消失了。
一只滾燙的手,忽地鉗住了它冰冷的手腕。
一陣刺痛自手腕處浮現。
小瀾平靜地凝望著眼前的怪物,她抓著那只手,慢慢坐起了身。
看清楚了,就不再害怕了。
想清楚了,就可以反擊了。
在那只顫抖的手即將落到自己臉上的時候,霎那間,小瀾明白了這一切。
浴室里的奇怪聲音,消失的紋身,都是因為它。
火蓮的最後一抹靈,是附著在自己身上,跟著自己離開的。
自己親眼目睹火蓮破碎的時候,一定沒有注意到,其中一塊碎片悄無聲息地躲進了自己的身體。
浴室里靠近的腳步聲,是它的第一次嘗試,但當時,自己勇敢地掀開了浴簾,它退卻了。
現在的它如此弱小,只能對付恐懼的自己。
這是它的第二次嘗試。
小瀾怒視著它的眼楮,明顯能感覺到,二人身上的氣息,互換了。
「你真該死。」小瀾狠狠說道。
它哆嗦著,本想要掙扎一下,但手腕處傳來的溫度卻愈發灼熱了。
「救……我……」
「別裝了,」小瀾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是張博銀,你害死了張博銀。」
這回輪到它了,劇烈的恐懼快要把它淹沒了。
「我問你,」小瀾從床上站起了身,拖動著火蓮的身體,「是不是有人告訴過你有關我的事?」
火蓮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你……你想知道這個?」
「你說不說?」
「你放過我……」火蓮完全不顧什麼神明的尊嚴了,跪在小瀾腳邊,姿態卑微,「放過我,我告訴你。」
小瀾笑了,無奈搖頭。
「你愛說不說,但這次我不可能再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