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蹦亂跳的小瀾很快便在醫生護士的強烈要求下出了院，擔心陸千千安危的她們原本還打算留人守在病房里，但夏花及時出現在了病房門口，還帶來了幾位四夏的弟子前來安排二十四小時陪床。
傻子得到了巨額獎金，搖身一變成為了富翁，出院回家的路上一個勁地問小瀾到底是想吃龍蝦還是鮑魚。
喬念早在小瀾昏迷的時候，就先一步離開了文京，回到了九探駐地，小瀾因為怕茉莉尷尬，沒有去問喬念的記憶是否恢復了，因為從目前的狀況上完全分辨得出答案。
大餐過後，小瀾獨自躺回到了茉莉家的床上。
大腦經過十幾日的連續運轉，早已變得疲憊又遲鈍，小瀾看著雪白的天花板，靜靜地回想著鬼差曲連凡將自己送回人間時的場景。
「岑華的事，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在兩界交匯的門前，曲連凡再一次強調道，「其實，如果可以的話，今天的事，你最好能保密。」
曲連凡也是在擔心自己不小心把岑華的事說漏嘴吧。
「有關這游戲的事也不能說嗎？」小瀾問道。
「還是不要說了，」曲連凡用幡子一推，通向人間的大門緩緩開啟了，「我們地府會調查游戲的事，再怎麼說，你們的調查能力也不可能超過我們吧……」
這真是一句讓人不爽的實話。
二人在來時的迷霧小徑上走了一會兒，很快，面前的小徑就分開了兩條岔路。
曲連凡在交叉處站定，「你要不要去吳仁大姐那里看一眼？」
「我？我就不了……」小瀾連連擺手，「我還是先回到自己身體里吧。」
「那你就沿著那條小路直走，」曲連凡指向了掩埋在迷霧中的一條小徑，「走著走著就回去了。」
小瀾走著走著。
迷霧逐漸攻陷了她的意識。
正當小瀾思忖著是不是被曲連凡不負責任地引錯了路時，她身體一沉，直接墜入了夢境。
夢境結束，她就回來了。
小瀾輕輕地深呼吸，眯著眼楮，還能看到自己睫毛的模糊輪廓。
一件事，又是一件事。
此刻，自己終于舒舒服服地回到了柔軟的床上，卻完全沒有感覺到放松。
先睡一會兒吧。
她摟著早已打起了呼嚕的黑皮，合上了眼楮。
希望此夜安然無夢。
但當一抹雪白出現在自己腦海中時，小瀾知道自己的願望又破滅了。
夢來了。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
「……你還會認為我們的決定……」
「……是正確的嗎……」
輕柔的話語，伴隨著輕柔的呼吸聲。
說話的人，漸漸具體了。
岑華就在自己對面，她有些蒼白的嘴唇開開合合，一遍遍地重復著她的問題。
「我不會變的，」小瀾說話了，但說話的聲音十分陌生，「你不是也一樣嗎？」
小瀾的視線下移，看向岑華裙子下的雙腿。
因為七年的火刑，岑華失去了雙腿，所以見面時，她只能坐在桌子旁邊，無法站起身，更無法離開。
而現在的岑華，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岑華依然呆滯地重復著她的問題，小瀾的視線挪回到她的臉上，問道，「你的腿好了嗎？」
岑華的聲音忽然停下了。
小瀾看著她的眼楮，那雙瞳孔，似乎也有些蒼白。
岑華同樣凝視著她。
「你呢？」岑華問道，「你好了嗎？」
「我？我又沒有受傷，」小瀾還特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就是自己和岑華見面時的那身裝扮，「你指的是哪里？」
「看來……是好了，」岑華繼續沒頭沒尾地說道，「不痛就是好了……」
小瀾感覺她們倆像是在對話，又不像在對話。
這就是跨服對話的感覺嗎？
「我不痛啊。」小瀾莫名其妙地嘟囔著。
岑華點了點頭，她傾身上前，二人的距離驟然逼近。
「你是……」
在還業獄里，岑華也這樣看過自己。
「你認出我了嗎？」小瀾沒有躲閃，「我是小……」
「小瀾。」
岑華望著小瀾的臉，輕笑了兩聲，身體縮了回去。
「對……」小瀾倒有些忌憚了。
怎麼回事，這可是自己的夢啊，自己怎麼會做這種清晰的怪夢？
「希望你能成功。」岑華說了她曾對自己說過的話。
小瀾當時就在迷惑了，她指的是哪方面的成功啊？
「我……怎麼成功？……」
「希望你能成功，」岑華沒有理會小瀾的問題，而是機械地重復了一遍，「小瀾。」
「……希望你能成功……」
「……小瀾……」
小瀾……
小瀾。
小瀾看著呆板的岑華，還有她身後那片慘白的背景。
她忽然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夢中的自己和現實中正在做夢的自己，心髒劇烈地搏動了起來。
「希望你能成功……小瀾……」
面前的岑華逐漸變得扭曲，同樣扭曲了的還有她的聲音。
「希……望……你……」
「小……瀾……」
轉瞬間，岑華的身形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漩渦，小瀾熟悉這個意向，這是夢境快要結束了。
撲騰一聲，小瀾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喘著粗氣，伸手模向了床頭的夜燈，扭亮。
淡黃色光芒點亮了漆黑的房間，小瀾瞪著眼楮在這房間里環視了兩圈，才確認自己已經離開了剛才的夢境。
黑皮咕咕唧唧地哼哼了兩聲，很快又睡著了。
但小瀾再也睡不著了。
她抱著自己的頭顱，額頭的冷汗和自己的手指一樣冰涼。
自己居然才發現那個問題。
「我希望你能成功，小瀾。」
這是分別之前，岑華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時，包括曲連凡和容發在內，沒有人發現問題所在。
小瀾咽下了一口粘稠的唾沫。
岑華，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叫小瀾？
容發和曲連凡沒有向她介紹過自己。
可是岑華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小瀾。
岑華，一個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投入了還業獄，完全隔絕外界信息的人。
她認識自己。
小瀾仰起頭，無力地喘息著。
自己，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