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忠告

實際上很快這一碗面就被吃完了。

雖然看起來社畜了一點,但在那個人在吃東西的時候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哪怕是看著他吃,都能夠感同身受的體會到那種酣暢和香甜。

直到將面湯也一口氣喝完之後,灰西裝的男人終于抬起頭來,擦了擦嘴,蒼白的臉色上浮現出一絲紅潤。

「最近加班有點多,累壞了。」

他不好意思的沖著槐詩一笑︰「讓兩位見笑了,你們這是出去旅行嗎?」

槐詩的眼角一陣抽搐。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個人好像看得到烏鴉?

但烏鴉又裝作一副我真的是一只烏鴉,完全不知道你究竟在講啥的樣子……左顧右盼,就是不理他。

灰西裝的男人也並沒有再對她說什麼,反而對槐詩建議道︰「距離開車還有半個小時,要不要來碗面?」

「嗯?」槐詩疑惑。

「這里的面挺不錯的,雖然湯有些一般,但面條確實是手 沒錯了,應該是老面發的,和用了酵母的口感完全不一樣,而且嚼勁十足,配菜也……」

說起吃的東西,灰西裝的男人的變得神情愉快,好像在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眉飛色舞起來

直到他說完,槐詩才尷尬地搖頭︰「不,這個就算了,我吃了才來的。」

「哎,那真是太可惜了。」

灰西裝的男人可惜地搖了搖頭,然後才想起來沒有打招呼︰「抱歉,還沒有問,怎麼稱呼?」

「槐詩。」

「懷念的懷?」

「槐樹的槐,詩歌的詩。」

「……是嗎?槐……詩……」

那個人莫名其妙的沉思了一會,好像要把這個名字專注地記下來。但這之後卻並沒有提及自己的姓名。

不知是故意還是忘了。

在候車過程中,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很快,槐詩便發現,兩個人居然很聊得來。

就算只是初次見面,但出乎預料的沒有什麼隔閡和疏遠,反而像是許久不見的故人。

雖然這個哥們看上去好像是加班到快要倒斃的社畜,但說話的時候,卻總能讓人感受到真摯和愉快。

槐詩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咸魚之魂在共鳴!

就仿佛只有在漫畫里才會出現的奇怪設定一樣——劃水使者總能遇到另一個劃水使者,然後大家一起愉快地交流起了模魚的經驗。

槐詩聊得太過投入。

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他乘客所投來的古怪神情。

無人來不認趣的打擾他們的聊天。

不,應該說出于本能地選擇了遠離而已。

但凡稍微有那麼一丁點直覺存在的人,都能夠有所察覺——除了加班加快要暴斃的憔悴面面孔之外,那個灰西裝的男人身上所纏繞的陰郁氛圍,還有那種從骨髓里溢而出的不詳氣息……

仿佛夜半響起的敲門聲。

令人感覺心驚肉跳。

避之不及。

不知不覺,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的遠離,直到最後,形成了一個哪怕槐詩都察覺到的清晰界限。

大半個候車室都空出來了。

「……怎麼回事兒?」

槐詩愕然地看著那些人古怪的樣子,略加思索,仔細分析,然後恍然大悟——難道自己這是被孤立了?

如此唐突地遭遇到了傳說中社會人之間的冷暴力。

為什麼啊!

難道自己在外面的名聲不知不覺已經臭到這種程度了?還是真得像是烏鴉說的那樣,天文會的海豹人人得而誅之?

我堂堂一個樂園王子,過氣就算了,你們這麼抵制就過分了吧!

「啊,大概是因為我吧。」

灰西裝的男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微微聳肩︰「一般人不太會喜歡和我這樣的人打交道,畢竟我通常上門都不會有什麼好事兒。」

「嗯?」

槐詩好奇起來,「你難道是什麼殺手?」

雖說感覺他應該沒什麼戰斗力,但人不可貌相是吧。

現在據說就流行這種設定,看上去不起眼的快遞大哥其實退役兵王,正扯著網線走在拯救世界的路上。

連個中學生都能轉生到異界去成佛作祖。

世道變了。

大家都不太表里如一。

「不不不,這可太夸張了。」

灰西裝尷尬地搖頭︰「你看我這一副遲早猝死的樣子就知道我沒什麼戰斗力了……我可是文職來著。」

他停頓了一下,斟酌著自己的字句,平靜地說︰「以前的時候,姑且還能和你算是同事關系吧?但從天文會辭職變成無業游民之後就不太受歡迎了,只能打一點送信的零工來維持生活。」

這話听上去簡直飽蘸心酸,說不完的工作苦,流不完的辛酸淚,讓槐詩忍不住打心底的報以同情。

「其實天文會現在也沒什麼好啦。」

他嘆了口氣︰「留下來也是整天做工具人,要是倒霉一點攤上一個脾氣不好的上司,就更遭罪了……累死累活就算了,自從上次組織遠足失敗之後,上司就忽然把我拉黑了。

現在感覺自己變成了職場透明人,快過年了,連份帶魚都沒有,想出門旅個游都不容易……」

「對對對,以前也是這樣。」

提到這個,灰西裝的男人就感同身受的長嘆一聲,心有戚戚焉︰「入職的時候跟你說什麼絕不加班待遇良好,入職之後才知道,是絕不放假才對。

每天端茶倒水給人跑腿,上面的人還隨便甩任務給你,每天報告都寫不完。一不留神就加班到世界末日,臨末了還要陪著惡趣味的上司站最後一班崗。現在想起來,簡直慘得要命……我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啊?」

「是呀是呀。」

槐詩由衷地點頭。

一不小心,在某些奇妙的方面,兩個人竟然奇妙地達成了共識。

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就好像遠古旅行公司以前的限免活動一樣,一不留神就要結束了。

候車室之外的鐵道處傳來隱約的轟鳴,有汽笛的聲音響起,漸漸接近,火車要入站了。

就在這個時候,候車廳的門,再度打開。

槐詩僵硬了一瞬。

他听見幻覺一般的風雪聲從背後開啟的大門中吹來,夾雜著雪崩和冰山踫撞的低沉回音。

寒風刺骨。

可很快,隨著門扉的關閉,那突如其來的寒意便消散了。

只有低沉的腳步聲響起。

槐詩回過頭,看到昏黃的燈光下走進來的兩個旅客。

不,不論是誰在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都會落在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身上。

仿佛從冰雪之國到來,那個略顯蒼老的男人身上穿著厚重的大衣,哪怕沒有半片雪花的存在,但依舊能夠讓人感覺到來路的冰冷的艱辛。

那一張平靜的面孔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也稱不上英俊或者顯眼,唯獨那一雙灰色的雙眸和其他人不同。

像暴風雪中燃燒的篝火,無時不刻在升騰著旺盛的焰光。

凜冽的令人不能直視。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他摘下帽子之後的頭頂……光滑的頭皮被稀疏的毛發拱衛著,倒映著天花板上的柔和燈光。

略顯尷尬。

而在他身後,那個幫他提著行禮的年輕男人則沒有什麼存在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好像隨從一樣。

但槐詩總覺得……那個年輕的人好像在哪里見過。

迷之眼熟。

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經筆直地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一步又一步。

沒有任何猶豫和迷惑。

最後,他的腳步停在了桌子的旁邊,對灰西裝的男人微微點頭。

「好久不見。」

他用的是拉丁語,但又帶著一絲俄聯的口音,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的人。只有他走進了之後,槐詩才終于察覺——這個男人很高,至少有兩米多。

他背著光站在桌子前面,龐大的影子就將整個角落都覆蓋了,好像一塊大石壓在人的心口上,讓人呼吸都不暢快。

不過,灰西裝卻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面色如常,看上去只是仰脖子說話有些費勁兒︰「好久不見……看來,這次又是你們?」

「應該不是。」

威嚴的中年人想了想,不屑地搖頭︰「不過,就算和我無關,最後有什麼事情應該都會賴我身上吧?」

灰西裝的男人點頭表示贊同,「畢竟像你這樣不討人喜歡的人也不常見。」

談話中,中年人瞥了一眼旁邊的少年,好像有些意外︰「你的朋友?」

「只是剛剛認識。」

灰西裝的男人聳肩︰「你不用多想,他和我這樣的喪門星沒什麼關聯。」

「是麼?」

中年人回過頭來,看向面前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那就給你一個忠告吧,槐詩先生。」

如此突兀的叫出了槐詩的名字。

就像對他早有了解那樣的。

他說︰「為了你自己所追求的平靜生活和幸福人生起見,最好離你旁邊的這個人遠一點,並且還應該祈禱這個家伙永遠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和他扯上關系可沒有什麼好事情,就好像和天文會扯上關系一樣。」

忠告突如其來,但言語間輕蔑的意味卻令槐詩感覺到一陣不快。

簡直就像是在訓斥不懂事兒的小孩兒。

于是,在他的陰影中,槐詩抬起頭,看向那一張威嚴的面孔。

「真巧。」

少年忽然笑起來,「我也有一個忠告……」

說著,他的手伸入了馬鞍包之中,握住了一個沉重的東西。在中年人身後,他的隨從面色微變,想要踏前,卻被中年人抬起的手攔住了。

那個人並不在乎槐詩的敵意和動作,反而饒有興致地等待著槐詩能拿出什麼樣的武器,拿出什麼樣的殺招來向自己挑戰。

如此的,不自量力……

直到最後,一捆被封在塑料薄膜中的禮包出現在他的眼前,令他瞪大眼楮,愣在原地。

端詳著他的光頭,少年一字一頓地建議道︰

「——你應該試試新款的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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