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狗屁

東夏,應天府。

「我知道了,詳細的報告我已經看過了。」

玄鳥平靜的寫著手中的表文,動作不停,只是說︰「不必大驚小怪,保持觀察,順其自然就好。」

「你確定?」

電話里,葉雪涯的聲音有些懷疑。

這種有可能涉及東夏威權的事情上,玄鳥竟然還是如此雲淡風輕……這老頭子該不會又搞了什麼操作吧?

就在她眼珠子微微一轉的時候,就听見玄鳥的聲音。

「順其自然的意思就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小葉。」

老人提醒︰「有的時候,做的越多,錯的越多,如果你試圖想要干涉的話,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又是所謂的天意?」

葉雪涯無奈一嘆︰「學得越多,總感覺這東西越是亂七八糟啊。」

「那就說明你已經入門了,比我當年強。」玄鳥微微一笑,「別太過執迷所謂的天意,順天和應人,重要的應該是後面才對。」

他停下筆,取出譜系之主的印鑒,蓋章。

「就這樣吧,且去忙。」

就這樣,向後輩下達了不容忤逆的禁令,他掛斷了電話。

「這一封表,送內閣,右邊這一封送社保局。」

將兩封文件交給下屬之後,玄鳥轉身離去。

穿過層層障礙,順著無盡的台階,一路向下,老人背著手,腳步緩慢,可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

只是短短的半分鐘不到,就已經來到了那一道浩蕩的光流前方。

抬頭仰望著那變幻不定的光芒。

只是,再看不見那一道縴細的身姿。

在鳳凰之影的雙翼籠罩之下,昔日沉睡的少女已經快要消失不見,只剩下漸漸暗淡、幾乎快要難以分辨的輪廓。

在漫長的沉睡之中,一切都在變化。

進階依舊在繼續,可白帝子已經不在此處,在過于漫長的夢里,她已經穿過了錯亂的時軸,迷失在無限的可能性之中。

玄鳥無聲輕嘆。

或許,對她而言,這一切只又是一場迷路的夢而已。

終究會從其中醒來。

可是,如果醒不過來呢?

究竟是莊周化蝶,還是蝶化莊周?

不論看多少次,都難以從那樣的變化中看得分明。

那些混亂編織的時間形成了一層層帷幕,遮蔽了玄鳥的凝視。

一片模糊。

或許,她已經成功了,出現在了未來的某個時間點。

或許,她已經失敗了,忘記了自己的歸處,溶解在龍脈之中,世間再無名為褚清羽的蹤跡可循……

留下來的,便只剩下永恆徘徊在時間中的幻影。

許久,玄鳥收回視線,背身離去。

「怎麼了?又是這副憂心忡忡的鬼樣子?」

符殘光問︰「又看到什麼了嗎?」

玄鳥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微微搖頭︰「我沒再看了。」

「嗯?」

少年一般的符殘光愕然,忍不住撓了撓下巴上幾根剛剛長出來的胡子,打量著玄鳥的樣子,難以置信︰「這可真不像你啊。」

玄鳥不解︰「我應該像什麼樣子?」

「像個老媽子,孩子出門恨不得讓人把尿布都帶上那種。」符殘光毫不客氣,令玄鳥的嘴角一陣抽搐。

「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

他想了一下,無奈的說道︰「窮究星闕宿命之道,到最後,其實便只有這一句是精髓,其他的都只是空話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順天和應人嘛。」符殘光了然,「你不是總是這麼說麼?」

玄鳥點頭,再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只教小葉後半截麼?」

難道不是因為你個老東西自己耗陽壽耗慣了,覺得這東西交給別人太缺德,所以故意留一手?

當然,這話符殘光不至于說出來,只能咳嗽兩聲,想了半天,認真的為這個老朋友找了個借口︰

「難道是前半截太難了她學不會?」

玄鳥捏著胡子,輕聲笑了起來,似是得意︰

「我十歲立志學算,三十歲小有成就,五十歲自以為大成,一直研究到現在,一大把年紀了,自認命數之道登峰造極。」

老人微微停頓了一下,笑容消失不見︰

「——然後才發現,所謂天意,都是他媽的狗屁。」

如是,輕描淡寫的將自己研究了一輩子的東西踩在了腳下,還順帶碾了兩圈,令旁邊的符殘光陷入智障狀態。

天意高遠?

玄鳥甩了甩袖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不站在我這邊的天意,算得上什麼狗屁天意?!」

「錯誤,應該到此為止了,各位。」

深淵的陰暗中,無窮雷霆和血日的照耀之下,龐大莊嚴的殿堂之內,一個個龐大的輪廓浮現在黑暗里。

宛如整個深淵降臨在此處,重重統治者的輪廓匯聚成綿延到黑暗之中的恐怖景象。

而就在來自無數地獄的統治者面前,那個略顯蒼老的佝僂身影回首,向著眼前的存在們呼喝︰「先是晦暗之眼、然後至福樂土、黃金黎明……一次次的挫敗,一次次的滿地狼藉。

難道,沒有人如我一樣,覺得不對麼?」

「難道大家看不出嗎?」

吹笛人環視著四周,嘲弄咧嘴,「我們,已經快要輸了!」

那一瞬間,數之不盡的惡意自黑暗中升起,降下,籠罩在吹笛人的周圍,漠然的俯瞰著眼前這個故弄玄虛的家伙。

可是在最高處,枯王卻興致勃勃的端著酒杯,仿佛好奇一般,戲謔發問道︰「何以見得呢,弄臣之首?

大費周章的請大家過來,我很期待,你準備了什麼樣的笑話。」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陰暗笑容︰「倘若,令人失望的話,你應該明白自己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而就在旁邊,宛如佔據整個世界的王座之上,那龐大的巨人自始至終只是冷漠的出神,面無表情。

「哈,請兩位至上之王聆听在下淺見吧。

吹笛人大笑,夸張的行禮︰「在我看來,攻勢的接連受挫,不過是理所當然。雖然如今的現境同其他紀元相較,確實夸張,但這並非是什麼失敗的理由。」

他停頓了一下,鄭重的說︰「我們之失敗,不在統轄局,也不在理想國,更不在天文會和現境!

我們之所以受挫,並非是對手遠強與我們,也並非是雷霆之海和亡國的力量不足——甚至,並非是我們缺乏什麼可笑的團結!」

在短暫的寂靜中,他展開雙臂,再不掩飾自己心中的猙獰和怒火︰

「——而是因為他們單純在擺爛啊!!!」

一時間,偌大的殿堂內,竟然一片死寂。

竊竊私語紛紛揚揚的聲音不見。

難以置信。

吹笛人提出的竟然是如此離奇的論調,令人愕然。

只有雲端之上的雷鳴聲響起。

大君垂眸,俯瞰而來。

依舊無言。

「或許,在各位看來,深淵之潮一旦掀起,面對著來自地獄的攻勢,現境就應該分崩離析,徹底瓦解,如同一場盛宴。

但今時不同往日,不論是刻意汲取深淵精髓發育到如此畸形境地的現境,亦或者是這一場被現境所催發出的深度潮汐,從一開始,便不正常。

這一場戰爭,我們早就落入了不利的地位——因為,我們早已經走進了對方所指定的規則里。

從一開始,雙方就不對等。

這才是他們有恃無恐的依仗和根本!」

吹笛人停頓了一下,環顧著四周,並不掩飾自己的輕蔑︰「在他們看來,你們早已經輸了,各位。

只是他們還沒有贏而已……」

從一開始,輸贏的標準,就截然不同。

對于潮汐中上浮的統治者們來說,一旦深度潮汐結束,那麼就可以宣告失敗。

可對于現境而言,卻截然不同。

軍團?五階?天敵?

即便是全部死光都沒有關系!

哪怕是邊境防御陣線被攻破,理想國崩潰的舊事重演,天文會徹底分崩離析,五常蕩然無存都無所謂!

——只要現境尚存,便是贏!

只要現境還存在,工具,多少都能夠制造出來!

這才是最赤果果的勝負法則……

「你們明白了吧?現境為何避而不戰,為何一直消極對待,為何只是隨意的付出一些犧牲和代價來,應對深淵的一次次攻勢——

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場早已經已經注定了結果的游戲!

他們贏,而你們輸!

就像是之前那幾次一樣……」

吹笛人冷笑著,嘲弄環顧︰「那個什麼狗屁天敵,阿赫?該死的老女人,吃準了你們贏不了,根本就沒有將你們放在眼里!

對于現境而言,你們就只是一群上門打秋風的破要飯的而已,應付完了關門了事,為何各位還抱有什麼自矜和傲慢呢?」

那疑惑的聲音回蕩在所有人耳邊,輕而易舉的壓過了毫無意義的怒吼和咆哮,以及呵斥和威脅。

然後,又戛然而止。

在最上方,御座上傳來的敲打聲里。

被雷光所撕裂的雲層里。

大君抬起手指,微微的敲了敲王座的俯首。

「無聊的話,已經听的夠多了。」

大君淡然的說︰「你應該明白,此處並非是需要你盡忠奉公的地方,惺惺作態大可不必,倘若有什麼制勝良策,你就應該在你死之前呈上來才對。」

「誠然如是。」

枯王贊同頷首,探問道︰「說這麼多,拿點好玩的出來啊,老東西,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對此,吹笛人只是微微聳肩。

「很遺憾,並沒有。」

他攤手,無奈微笑︰「在下既無能力指點各位做事,也沒辦法調動深淵大軍,此處所講,不過是一紙空談。」

無視了雲端即將降下的怒火和滅亡。

他後退了一步,咧嘴,最後說道︰「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為各位創造機會。」

只是……

「機會馬上就就要來了。」

他環顧著寂靜的會場,眼楮里燃燒著狂熱的火焰︰

「各位,真的能摘得勝利麼?」

與此同時,太陽船上。

 !

在歡呼聲中,瓶塞噴到了半空中。

開香檳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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