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奶奶

此刻,就在飛舞的黃沙之中。

寂靜里,伊芙琳老太太的眼瞳微微一動,似是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一樣。

只不過,那一雙眼瞳里卻並沒有迷茫和困惑。

在看到槐詩的瞬間,她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嗯?是你麼?」

伊芙琳恍然的輕嘆︰「原來如此……」

就好像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什麼一樣,但卻並沒有多麼的震驚,也沒有再說什麼。

低頭嗅了嗅罐子里的菸草,填進了煙斗中去,慢條斯理,最終,才輕聲說道︰「還真是,在老太太我的眼皮子底下耍了一波花槍啊。」

感受到其中的意味深長,槐詩下意識的往後縮了一點,想要辯解。

「個中緣由,實在一言難盡……」

「無所謂,反正我死都死了,活人的事情也跟我沒什麼干系,反倒是你更要辛苦一些才對。」

伊芙琳歪過頭,吸氣,點燃煙斗,緩緩吐出一縷煙霧,忽然問︰

「她還好麼?」

「她?」槐詩愕然。

然後,他就發現,煙霧後面的視線就忽然變得鋒利了起來。

就好像是指著渣男的刀子一樣。

明晃晃的發亮。

槐詩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震聲回答︰「有勞您老關照,吃得香,睡得著!」

「哦。」

伊芙琳微微點頭,緊接著問︰「那她呢?」

「……」

在短暫的沉默里,槐詩擦著額頭上的冷汗,諂笑︰「也一樣。」

「一樣啊。」

伊芙麗的輕嘆再度意味深長起來,令槐詩在凝視之中越發的戰戰兢兢。

可到最後,老太太忽然展顏一笑。

「至于那一個,我就不問了。」伊芙琳摘下嘴角的煙斗,似是欣慰的感慨︰「你既然還能活蹦亂跳,走到現在的話,那她應該會更好吧?」

「吃得更香,睡的更久。」他擦著汗,小心翼翼的回應著老太太的問話︰「不是小好,是大好。」

一顆剛剛升起的心,已經沉進了谷底里去。

已經快要淚流滿面。

現在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給個繩子讓他吊一吊也行……

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倘若有人連應芳州都治的了的話,難道還治不了自己麼?

得,才搖出了個爹,然後又搖出個女乃女乃來。

而且還是上的了刀山,下得了地獄,文能研究毀滅要素,武能地獄暴力考古,活著的時候叱 風雲,死了都要讓全世界默哀的超級戰斗老女乃女乃!

日子沒法過了!

為今之計,只能趕快轉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把前輩獻上去頂一頂缸。

想到這里,槐詩大踏步後退了一步,伸手指向旁邊的隊友,震聲說︰「我的事情先不著急,您老快看看——應前輩他受傷了,他血流滿地啊。」

在旁邊,從一開始就靜悄悄沒有說話的應芳州僵硬了一下,回頭狠瞪了槐詩一眼。然後,就听見伊芙麗的聲音。

「嗯?是小應麼?」

老太太眉毛微微挑起,端詳著眼前頭發斑白的男人,「這麼半天不說話,我還以為是個送去大體解剖課的素材呢。

怎麼?就這麼不想和我打招呼麼?」

在短暫的沉默中,應芳州再無桀驁,恭謹的垂首︰

「只是慚愧而已,教授。」

「這麼重的傷?」

恰舍爾抬起手,隨意的掀開了應芳州的衣服,端詳著下面慘烈的痕跡,「怎麼搞的?這是又頂到某個統治者的炮口前面去了?」

「……被外道王打一拳。」應芳州如實回答。

「你們天問一系的家伙,多多少少,腦子都有點毛病,拿個輔助當輸出就算了,腦子一熱就仗著自己命硬去肆意妄為。唯一一個腦子清楚點的,還是個扶不起來的廢物點心……從上到下,就從來沒讓人省心過。」

老太太毫不留情的伸手,撕裂了著應芳州胸前的傷口,觀察著里面的傷勢,最後,冷淡的抽回了手指,掏出手帕擦了擦血,毫不留情的說道︰

「但凡當年教你的謹小慎微,你能學到一個字,也不至于死在我這個當老師的前面。」

應芳州低著頭,恭敬頷首︰

「是。」

眼看著他被老太太訓斥的不敢還嘴,後面的槐詩就忍不住捂住臉,克制著自己不要笑出聲。

老應啊老應,你也有今天!

感受這一份痛苦吧!

可沒等他幸災樂禍一會兒,就看到老太太回頭看過來,瞥了他一眼。

「笑什麼笑,你也沒好多少。一個兩個都沒什麼差別,就算將來拿到課上去,也只能用死法給學生當反面教材。

一個死于莽,一個死與浪,一個善終的都沒有。當老師的說不定也會感覺到丟人,連葬禮都不願意去。」

「……」

槐詩僵硬的陪著笑臉,不敢說話。

輩分壓制在這里,就算挨打也要立正,更何況老太太教訓的也沒錯呢?

「算了,人都死了,也沒必要再在年輕人跟前討嫌。」

伊芙琳長嘆了一聲,伸手,按在了應芳州胸前的裂口之上︰「丑話,先說在前面。除了急救之外,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點生物學的定律,你最好做好準備——」

「請您放心施為。」應芳州頷首回應。

「不,我的意思是,傷勢什麼的不在話下。只是,作為老師的職業病,總想讓學生牢記教訓,所以……」

她想了一下,露出微笑︰「過程,會有點痛。」

那一瞬間,傷痛教育,開始了!

應芳州猛然瞪大了眼楮。

在身體劇烈的抽搐中,臉上的青筋浮起,牙齒碎裂的低沉聲音里,難以壓抑喉嚨里的痛苦嘶吼。

縱聲咆哮。

熾熱的烈光從他的體內迸發,在轟鳴中擴散,游走的電光肆虐的席卷。

難以克制。

殘留在傷口中的極意失去了壓制,轟然爆發。

就這樣,在槐詩的面前,應芳州的身軀炸成了一片血霧,甚至就連一個指節大小的碎片都找不到。

可不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那一片涌動的血霧迅速的收縮,向內,蒼白的骨骼,神經的線路,蠕動的血管還有內髒的輪廓迅速的浮現。

到最後,破開的水囊之中,一個渾身赤果的男人跪倒在地,踉蹌的喘息著。

十指克制不住的顫抖。

可曾經被撕裂的手臂,終究是回來了。還有胸前那個被貫穿的大洞也重新彌合,恢復了完整的狀態,內部的傷勢再無殘留……

在老太太後面,槐詩的眼角抽搐著,感覺到後背一陣發涼。

他現在只想倒吸幾口氧氣,緩一緩。

從來沒見過這麼粗暴的治療方法。

既然外道王所造成的傷勢難以恢復,那麼就徹底將傷口中被雲中君壓制的力量引爆,然後,在它將應芳州殺死之前……先行一步,將應芳州整個拆碎了。

千刀萬剮一樣,不留下任何可供破壞的地方,而等極意的力量消散之後,再通過創造主的框架,將他重新拼起來。

還順帶采集了其他的組織,重新培育出了缺失的骨骼和內髒。反正只要靈魂無恙,這點損傷對于雲中君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短時間內,你還會虛弱一陣,先躺著吧。」

恰舍爾從挎包里掏出了一套衣服丟了過去之後,又掏出了一張折疊椅出來,撐開來做好,才看向了槐詩。

「既然我們能出現在這里,那就說明,賭局又開始了。」老太太問道︰「棋手是誰?」

「是我,恰舍爾女士。」

來自副校長的聲音響起,克制著激動,肅然稟報︰「十九期,聖心試煉的艾薩克。」

「嗯?神髓一系的麼?」伊芙琳微微驚訝,頷首說道︰「卡佳那孩子跟我提到過你,沒想到,這麼快就成長到如今的地步了啊。」

「仰賴前輩們的余蔭而已。」副校長回應。

「唯獨謙虛這一點,和你的教母一點都不像。」她搖頭感慨。

「既然你們能出現在這里,說明天國譜系已經開始重建了。」老太太看向槐詩問道︰「現在主事的是誰?」

「羅素。」槐詩不假思索,即答。

「……」

沉默,短暫的沉默里,老太太似是愕然,就連躺在地上的應芳州都猛然支起身子,眉毛倒豎︰「嗯?你說誰?那個備選的書記官?」

「……羅素。」槐詩再度回答︰「就是您知道的那個家伙沒錯了。」

這一次,就連應芳州的神情也呆滯了起來。

和伊芙琳面面相覷。

感覺就好像織田信長復活了之後,和豐臣秀吉盤腿坐一塊,發現最後竟然是德川家康這狗逼得了天下一般。

感受到來自命運的驚喜。

「……總感覺命途多舛,前途無亮啊。」許久,老太太油然輕嘆︰「我看這理想國要完。」

「實話說,我也這麼覺得。」

槐詩瘋狂點頭附和。

要不是條件實在不允許,他都恨不得直接開始‘羅素倒行逆施,惹得天國譜系怨聲載道’,‘天下苦老王八久矣’,然後應回二聖,重歸象牙之塔了。

到時候老太太做譜系之主,老應做頭號工具人,大家一起重建第二理想國,豈不美哉?

不過,這些玩笑話恐怕他們也不會當真。

在短暫的感慨了一番命運無常之後,老太太就再沒計較太多。

「發起賭局的是誰?」伊芙琳最後問道︰「李清?馬庫斯?還是奧拉夫?」

「是我。」

來自外交官的沙啞聲音從棋盤之外傳來︰「能見到您真好,恰舍爾教授。」

「竟然還活著啊,馬庫斯。」伊芙琳沉默了許久,憐憫的輕嘆︰「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分內之勞而已。」

馬庫斯回答,像是笑著一樣︰「總有使命的,教授。」

「就別對死了之後還被拉出來干活兒的人說什麼使命啦。」

伊芙琳搖頭,感懷輕嘆,卻並沒有再說什麼。

在詳細了解過了情況之後,她便開始著手整理背包中的工具和儲備,很快,清點完畢,並沒有找到什麼之前所存留下的素材。便只能從椅子上起身,看向周圍。

在風沙之下,那一具蒼白而古老的骨骼。

還有層層花草之中,早已經被覆蓋了的小小凸起。

「這是誰的?」她問,「還弄的挺別致。」

槐詩舉手。

「介意給我用用麼?」老人問道︰「我需要一些素材。」

「您請隨意。」槐詩毫不在意,「需要我把這些礙事兒的玩意兒摘了麼?」

「不用,就這個樣子就好。」

伊芙琳垂眸,凝視著腳下那一片遍布花卉的草地,並不在乎擴散在空氣中的毒粉,只是忽然伸手,遙遙籠罩了那一只奄奄一息的鼠人。

五指握緊。

那一瞬間,隱隱的光芒從虛空中涌動,將這一片領域籠罩在內。

屬于創造主的框架降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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