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荒界行 第一百零四章 夜 螢火蟲和蜈蚣

作者︰燃燒的礦泉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月色沉涼,如水般輕柔,在整片巨木林宇中蕩漾開來,撒遍林中的每一個角落。星芒閃爍著的夜幕,從萬里無雲到黑雲蔽月擋星,只用了一瞬。

一座破落的院落里,幾個小孩,對著一個兩歲大的嬰兒揮動拳頭。他們都是墨土世家的嫡系血脈,天生便有不遜色于元嬰期修士的實力。

按理說他們的攻擊,僅一下,便可以輕松要了那嬰兒的命。但是一切的攻勢都被一個小女孩所阻擋。

女孩是嬰兒的姐姐,她以搏命般的速度撲在嬰兒的身上,將他抱在懷里,默默承受。每一次獨自承受完一切後,他都記得,女孩會在黃昏時的陽光下,獨自縮在角落里用傷痕累累的小手抹著僕人施舍的傷藥。

那個時候他不大,懵懵懂懂,可唯獨對這段記憶最為深刻。最開始的時候,女孩會嚎啕大哭,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撲上去,再後來,她最多就是紅紅眼眶,帶著弟弟縮進角落。

他們沒有父母,姐姐尚未成長,弟弟血脈尚未覺醒。周圍所有的人都貪圖著他們本應繼承的一切,他們活的甚至不如隔壁叔伯家養的吞雲犬。

在他還是嬰兒的時候,墨卿就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女本性柔,為母則剛,這句話用在她的身上絲毫不過分,盡管她是姐姐。

後來她也走了,他眼楮里就真的失去了所有色彩。活下去,復仇,活下去,復仇,就是他堅持下去的全部理由。

人之初,誰又不曾向往著光明和陽光。可惜,他們姐弟生錯了地方,也生錯了時代。

「弟弟,以後想姐姐的時候,就多看看花田里盛開的蒲公英吧。」

「當天穹的狂風降臨,吹起花田最後一株灰白色的蒲公英,請任由它觸踫你的臉頰,不要懷疑,那是姐姐回來看你了。」

那是最後一次見面時墨卿對墨承所說的話。

他一直都記得,從未忘記。姐姐最喜歡蒲公英了,因為它飄飛時的樣子,就像一艘特殊的小船,可以承載著她無比渺茫的希望,被風所承托,飛向未知和未來。

所以後來的墨土,沒有一絲人煙,甚至沒有任何生靈的存在。長路漫漫,旅途中的生靈所見到的,唯有風起時飄過黑色土地的大蒲公英。

「我不是什麼強者,但是我會努力地爬,向上爬,直到流干身體里的每一滴血,粉碎最後一寸殘留的骨骼。」

「就像陰暗的牆角的石頭下蜿蜒攀爬的蜈蚣,對于神明而言,它們卑微,但是在那個角落里,它們丑陋而強大。」

那是支撐著他活了十萬年的信念,是他在陰暗的角落里,在孤獨無助的黑暗中艱難生存得出的唯一真理。

寂靜的山洞里,白夜仍然躺在石塊上,但是他身體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現在看起來已經不再那麼駭人。

幽綠色的光芒自他的身軀上亮起,越發地奪目和耀眼。黑氣繚繞,最終形成一個詭異的形狀,在他的後背,亮起十二道色澤鮮艷的猩紅之芒。

那是他的十二根骨頭,此刻正在進行著某種蛻變。黑白色的血液,由緩緩流動到逐漸沸騰,僅用了不到十息的時間。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白夜的意識已經沉淪在對往昔歲月的回憶之中,但是他體內的詛咒咒印和樊離妖血,已經開始了徹頭徹尾的對抗。

從血管經絡,再到骨骼神經,咒印侵蝕,妖血就去恢復,猶如白夜身體里的一支鐵血軍隊,瘋狂地進攻和防守。

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局正在進行著微妙的變化。十二根散發猩紅之芒的骨頭,在緩緩煉化著繚繞在白夜身軀之上的黑氣。

這速度極為緩慢,幾乎是幾十息甚至幾百息才會徹底解決一絲。黑白、紅甚至還夾雜著點點冰藍色的符文,在他的體內隨著沸騰的妖血流轉。

藍色凍結,黑白對抗鎮壓,紅色煉化吸收。當清晨第一縷陽光映射在山洞的岩壁之上,葉青炎也被洞頂古藤上滴落的露水所叫醒。

她悠悠醒轉,睜開惺忪的雙眸,第一時間轉過頭去查看自己背後石塊上白發少年的情況。可是她看見如今狀態的白夜之後,又有些頭痛地閉上了雙眼。

這才一夜的功夫,怎麼又黑氣繚繞了…………不過好在,他看上去遠沒有昨天逃出時那麼糟糕,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

站起身之後,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待身體的疲憊消除之後,她又一次盤坐在地上,頭頂浮現出十尾青狐,那是她的元嬰。

清脆悅耳的鈴聲再一次響起,給人一股如夢似幻的感覺。這一次她要治愈的,不止仍然躺在石塊上的白夜,還有自己。

盡管距離前一次治療過了不過短短兩個時辰都不到的時間,可是她的傷勢卻不允許她再等下去。

她所施展的療傷之法,名為紅絲。是深藏于家族靈脈之中遺傳的能力,在她的家族史上,唯有兩個人掌握了這項能力,一個,是開創了南國天海流雲皇朝的初代葉皇,一個,就是她的爺爺。

她是第三個繼承紅絲的人,可她也不知為何自己的紅絲之上,會多了十枚鈴鐺。青狐踏雲,騰空而立。隨著十根毛茸茸的狐尾不時的律動,那鈴聲中的穿透感,就越大的強烈。

治愈,是紅絲覺醒之後共有的特性之一。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的紅絲會如此特殊,靈脈覺醒之際沒有誕生,反而是突破元嬰境界的時候被她所領悟。

寥寥數息時間之後,葉青炎徹底進入了深度冥想之中,這是自她突破以來第一次梳理己身的根基,這對于鞏固境界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她不敢輕視,聚精會神,不敢出一絲一毫的差池。

白夜仍然躺在石頭上,被幽綠色的深邃之芒和黑色戾氣所繚繞。他的身體時不時地會泛起一陣奇異的光芒,黑白交替,如同幻彩一樣的顏色。

他的主體意識,仍然沉浸在對過去的追思之中。且永遠在那十萬年中循環著,就仿佛一個噩夢一樣,永不醒來,死亡循環。

這自然與他體內的詛咒咒印月兌不了干系,但是他又企是尋常修士可以比擬,哪怕迷離,哪怕沉淪,哪怕深陷過去的傷痛之中無法自拔,夢魘,依舊無法將他征服。

…………

又一個清涼的夜晚,清脆悅耳的鈴聲自山洞之中消失了,葉青炎從打坐中醒來,不知為何,她明明一直在冥想,卻會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她回過頭,映入眼簾的,依舊是身上發生詭異變化仍沒有醒來的白夜。她嘆了口氣,從未想過一件小事,也會讓一個人淪落到如此地步。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外面的人,怕是找重瞳者都已經找瘋了吧。現在她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去相信那個躺在地上的少年,相信他能再一次創造出奇跡。

突然,一只小小的飛蟲闖進了她的視線中。同樣的幽綠色光芒,卻不同于白夜身上光芒的那種恐怖猙獰之感。

那光芒極度微小,也極度弱小。它自小飛蟲的月復部散發而出,小如微塵,卻在這一刻佔領了葉青炎的心扉。

那光芒並不絢麗,也不璀璨,卻平凡到顯得過于渺小。就是這樣的一粒微光,使得她心中的悲意和焦慮得以化解和平息。

「原來,北境也是有螢火蟲的嗎?」

葉青炎低著頭,跟隨著那只飛蟲邁出步伐,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何會鬼使神差地作出這樣的舉動。

走了不過五步,當她抬頭時,卻發現前方草叢中明亮的金色海洋。螢火蟲,卑微而渺小的存在,此刻,成百上千,成千上萬地出現在她面前,仿佛神跡降臨,輝映著永恆。

「公主,牙皇讓我轉達他的話給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一切都是為了整個葉族的復興和輝煌。」

「告訴他,我已經進了金鱗榜。」

一個聲音從洞口響起,雲淡風輕,古井不波。葉青炎立刻朝著洞口飛掠而去,她朝著洞口大喊。

她知道那是家族來人,可是听到那句傳話,卻隱隱有些失落和心慌的感覺。

「家族的復興……和輝煌。」

葉青炎徹底沉默了,放棄了不遠處草叢的螢火蟲之海,放棄去欣賞那份山洞中獨特的風景,她已經沒有那個興致了。

她回到白夜的身邊,就這樣坐在石頭上,听水滴落在岩石上的聲音,看著少年一點一滴的逐漸恢復。

她突然發現,她已經不想回到南國了。那個永遠處于煙雨中的地方,那個她長養成人的地方,似乎變得不同,不再是記憶中的顏色了。

「呃啊啊…………」

在她神情恍惚的那一剎那,白夜卻突然發出痛苦的嘶吼。他自石頭上直立而起,重瞳中爆發出強烈的光澤,尤其是左目,葉青炎能夠從中感受到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和殺意。

鎖鏈,泛著幽綠神芒的鎖鏈,帶著漆黑的古老紋路,自白夜身體的詛咒咒印上演化而出,束縛了他的四肢和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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