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墟之古界,看上去雖然是普通了一些,可如今得見此地,我卻是在猛然之間覺得,這個地方也還算不錯。」
「說真的,我真的不明白,這樣的地方為什麼會有戰爭發生。若一切都很正常的話,應該沒人會不喜歡安寧吧?」
「步兄弟,這就是你淺薄了。我來告訴你,這世上最為復雜的東西,從來就不是什麼無上的神通,而是人心。」
「我們愛這山,亦愛這水。可有的人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山山水水,固然是美好的很。」
「可在那些人的眼中,所謂的山水美景不過就是一場虛妄,甚至,他們還覺得這是一種誘惑。」
「那些人愛的是他們的道心,愛的是無上的神通。他們喜歡的感覺,是那種超越一切的感覺。」
「神道友,你若是如此說,那我便明白了。你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其實這些道理我還是能想通的。」
……
山巒起伏,流水潺潺。
寂靜之夜,星光璀璨。
在這樣廣袤的天地中,在那潺潺流水的邊緣,築起一堆小小的篝火,一群人三五成群,就這樣坐在這里,談天說地,論道明心。
如此美景,如此做事,當真是一件極為不錯的事情。而現如今,在這墟之古界的角落之中,正在做著這件事的五個修士卻有一種負罪感。
按理來說,這五個人根本就不應該會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他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無論是對于哪個修士而言,都是極其正常的事情。
可對于這五個人來說,這種事情真的是不正常的。因為,他們與尋常的修士不同,他們的身上還背負著一些東西。
那東西的名字叫做「天命」,不可違背,更不可違逆。而他們所背負的天命,就是要他們去參與一場未發生的戰爭。
他們知道,那場戰爭必然會是一場大戰。可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拒絕天命的理由,因為他們清楚拒絕之後的代價。
他們並沒有承受那種代價的資本,所以,哪怕他們很是不解,哪怕他們心有疑慮,他們也依舊還在堅持。
遵循天命,他們來到了這個名為墟之古界的世界。他們發現這個世界很大,也很繁榮,很是昌盛。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們很難將眼前的世界,跟戰場二字進行聯系。哪怕,道理他們都很清楚。
從他們來到墟之古界,一直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在墟之古界之中度過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他們去過這個世界的很多地方,見識到了那些地方的山水,更領略了那些地方的風土人情。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是想著要多多理解這個世界。可到了後來,就不一樣了,因為他們已經有了疑問。
那是對于「天命」的疑問,也是對于戰爭的疑問。他們所見的一切,即是這種疑問的根源。
包括這件事在內的很多事,其中真相還有其中的道理,其實他們或多或少地都懂一些。
可對于他們而言,就算明白了,又能如何呢?他們並不能改變什麼。他們深深地明白,他們無法阻止那場戰爭。
因為,並非是所有的修士,都擁有著和他們一模一樣的想法。並非是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愛山愛水,以此為道。
這些人里,最初說話的人姓步,名為步之道。而後來回答步之道的人,則是姓神,全名神機。
至于其他三個人,除卻其中兩人,是真正來支援這墟之古界的人以外,剩下的那個人,卻正是白夜。
只不過,在這十個人的理解中,白夜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族修士,只不過白夜是屬于這墟之古界的。
所以,他們跟白夜相遇之後,還算是能聊的來。以白夜的閱歷,要去刻意地談論一些有關于人族修行的事,並不難。
只是,白夜所有的表現,在這四個人看來,那就是純粹的閱歷異常豐富,見解非常獨到了。
他們並不知道白夜的真實身份,更不曾想到,白夜就是他們要面對的,最為可怕的敵人。
在他們看來,白夜不過就是一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但是,白夜只要一開口便能展露出一種非凡的談吐。
這也是白夜能融入他們,能在無形之中影響他們,甚至是改變他們的原因。對此,他們是沒有察覺的。
「人生之漫長,遠超我們的想象。」
「這其中艱難,就像那無盡長河。」
「縱我們有流向大海之志,」
「縱我們有向往終點之決心。」
「卻,流程緩慢。」
「而,征程多艱。」
「江河水總有入海之時。」
「人生之志,卻常常難以實現。」
「你們說說,這是現實嗎?」
「我卻覺得,這就是人生。」
……
夜色漫漫,眼看著自己身邊這四個人族的年輕人就此沉寂,不再發一言,不再發一語,白夜卻是笑了。
而且,在這個時候,白夜也是開口說了一番話。白夜在說話的時候,語調是異常的平緩,語速是不緊不慢。
此刻的白夜,像極了是一位虔誠的論道者。他並沒有在一上來就進行空洞的演說,他只是在平淡的訴說一切。
最多最多,他就是提到了江河,提到了大海。這兩種事物,對于那些所謂的凡人而言,已經是宏大的景觀。
可對于這些修士而言,這般事物,卻是算不得什麼。有些時候,這些修士甚至是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去做,只需要去簡單的看一看,就可以看到這些事物了。
無論是江河,還是大海,皆是只需要一眼,一眼過後,江河仍是江河,大海亦仍是大海。只是,它們出現的地方,已經是那些修士的心中。
可也正是因為這一個原因,所以這些修士在听到白夜那一番話的時候,才會瞪大了眼楮,一臉驚訝的看向白夜。
在此之前,他們始終都認定,白夜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們相聚在一起,說話最少得人,就是白夜了。
然而,在這一刻,他們卻是對白夜有所改觀了。因為他們深深地從白夜的那一番話中,體會到了,力量。
「我們並非天驕,我們的人生,可能處處都充滿了失敗。比如,抑郁而不得志,心慌而失良人。」
「可我卻覺得,我們並非是一定要去說那一句,時也、命也。除卻成功,我們還可以做很多事情。」
「與其一味地抱憾終身,倒不如在有些時候放手去做。人與人是不一樣的,人各有路,路自是不同。」
「失敗貫徹始終,這才是絕大多數人的人生。庸庸碌碌的活著,也許並沒有什麼不好。」
「天命?」
「天,也只不過就是一個強者。」
「如果你們不想做某些事情的話,那你們就去證明一下,你們有拒絕做這件事的能力。」
「有些枷鎖,只存在于你們心中。而我的那份枷鎖,卻是早就已經被我徹底的斬斷了。」
……
沉默片刻之後,白夜並沒有停止他的訴說。出乎這四個修士預料的是,這一次說話,白夜的話那是一點都不少。
前前後後,仔細去算算,白夜也算是說了不少的話。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這些修士卻是徹底的沉默了。
此刻的他們,看上去就仿佛是與白夜看到過的其他人族修士都有些相似,可在某些方面,他們似乎又是有所不同的。
然而,他們不得不承認,白夜這番听上去極其直白的話,已經徹底的讓他們開始思考了。
人生二字,是凡人才會常常提起的。
凡人一生不過匆匆百年,更有甚者更是連百年都不到。如此一生,勢必是要以極快的速度經歷生老病死,說是百年,其實也就幾十年,僅此而已。
可就在剛剛,白夜卻是向他們提起了人生二字。可偏偏就是這兩個字,直接就讓他們陷入沉思,回憶起這一生,也開始遙望那看似遙遠的未來。
其實,這些修士自己很清楚,無論他們承認與否,無論他們拒絕與否。有些事情,都不是他們可以輕易否認,或者是輕易拒絕的。
畢竟,天命,真的不可違。
至少,他們沒有這個能力。
相比于這個世界的人,他們的實力可能是的確要更為恐怖一些。可這又能算是什麼呢?在他們自己那個世界,他們並非是最為頂尖的那一批修士。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其實也只是那最為平凡的人,僅此而已。可是,他們真的是要一直平凡下去,就這樣,靜靜地平凡一生嗎?
他們不甘心,真的有些,不甘心。
白夜在那一番話中提到的,抱憾終身的感覺,縱然是他們,現在多多少少地也能體會到了。因為,他們也沒少在修行路上收獲失敗。
「道友,就如你所言,我很想問你一句,你對于你的人生有什麼看法,又或者說,你是否已經能接受所有的失敗?」
「在這人生路上,我們常常會收獲失敗,可面對失敗,我們又能做什麼呢?掙扎?還是繼續前行,還是就此停下?」
……
一道聲音響起,這聲音很是嘹亮,卻並沒有什麼針鋒相對的感覺。自始至終,這個聲音給人的感覺都是平和至極,都是不卑不亢。
這是神機的聲音,在這一夜之前,在白夜說話之前,這個名為神機的人,其實一直都是這個隊伍中最為明智的人。
就算是白夜,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名為神機的人,真的很像是漫長歲月之前的自己。
神機,對于人性的理解,其實已經是相當透徹了。所將修行之路比作是一座高峰的話。
那麼現在的神機,所站立的位置,其實就已經是在場的其他三個修士,難以企及的一個位置。
站在那個位置上,神機必然是看到了更多的風景。可是相應的,白夜言語中的枷鎖,他也沒有掙月兌。
在白夜看來,現在的神機正處于一種十分矛盾的狀態之中。因為神機明明就是不想屈服,不想倒下。
可是,他所看到的一切,卻又猶如是無窮之重的山岳一般,就壓在他的身上,壓的他幾乎就要窒息,喘不過氣來。
但是,他在听到了白夜的那一番話之後,卻是有所明悟了。只是,現如今的他尚且還不能確定,那明悟就是對的。
所以他于此刻發問,其實也是一種無奈之舉。因為他根本就不曾知道,正確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人生之舉,道阻且長。志向這東西常常得不到實現,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問題就是,一時的失敗,難道就是一世的失敗了嗎?」
「跌倒之後,難道就不能去掙扎著爬起來。堅持,是一種珍貴的品質。時間過的越久,這樣的品質,便越是珍貴。你的枷鎖並沒有被你掙月兌。」
「你身有枷鎖,你渴望得到打開枷鎖的力量。但是,你不曾知道,這樣的力量其實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有些力
量源自于身軀,那樣的力量需要你不斷地積累。可有些力量,源自于一個人的心。」
「要得到那份力量,並不一定需要依靠積累。因為那力量從一開始就是存在著的,只是你始終都沒能發現它。」
……
話及此處,白夜已經不再多言語什麼了。白夜沉默了,因為他已經將所有能說的話通通都說了。
雖然他的話听起來,的確是有些莫名奇妙。但是白夜很清楚,真正的有心之人其實是可以听出其中真意的。
而現在這樣的事,也不是白夜第一次去做了。他與天道博弈,天道攻于術,而他攻于心。
事實證明,他是可以成功的。因為他前前後後已經讓不少修士認清現實,從此不會再成為他的威脅。
只是,他現在所采取的方式,也並非就是長久之計。
…………
PS︰今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