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青臨從顧西洲家出來,徑直去了宮里。
翊坤宮,碧痕遞給熹貴妃一張紙,垂眸道︰「娘娘,這是你要我打听的關于宮家連環蠱毒的信息,我都一並給寫在上面了。」
熹貴妃一把接過,臉色微沉,展開,細細看了起來。
看完,半響沒說話,呆呆地坐著。
「碧痕,你下去吧,我想靜靜。」熹貴妃對碧痕揮了揮手,絕美的鳳眸里透著疲憊。
「娘娘」碧痕瞅了瞅那紙,再看了看熹貴妃,眼里憂色漸顯。
「沒事,去吧。」熹貴妃閉目。
碧痕咬了咬嘴唇,終究沒說話,出院里去了。
等碧痕出去了,熹貴妃才又睜開眼,盯著那張紙條,眼神有些恍惚,眸色暗淡。
宮姬發,他就真的那麼恨宮鈺嗎?要對他的兒子趕盡殺絕嗎?
宮玥小時候,她知道,宮姬發三番五次要對他下手,要不是她暗中出手護住,也許那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欣慰的倒是,那孩子太過聰慧無雙,心思剔透,年齡稍微大點後,倒反而不需要她操心了。反過來,偷偷地護住她和宮青臨。
其實,他為他們做的。
她啥都知道。
她也隱隱約約知道,宮玥那孩子,從小就中了毒,那毒,她雖無證據,卻能猜道,那一定是宮姬發下的。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
宮姬發,居然給宮玥下了宮家千年傳承的連環蠱毒。
那毒,根本等于無解。
世事無常,宮玥的毒卻解了,這宮家這麼多年,宮玥是第一個啟動了連環蠱的第二環的人。
熹貴妃摩挲著那紙,喃喃出聲︰「要想解開此蠱,唯有移蠱」
熹貴妃起身,走向窗戶,憑窗眺望。
一些往事,重回心間。
那一日,當她得知,恆王宮鈺從塞外帶會一個女子,還有一個一歲小嬰兒的時候,她是崩潰的。
她不明白,宮鈺他,怎麼可以短短一年時間,就移情別念,就和別的女子連兒子都生了。他是,在報復她的賭氣嗎?
可是宮鈺,明明是他沒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及時出現啊。
可是後來,當她見到恆王妃這個女子的時候,她似乎懂了。
那女子,有著天下女子都嫉妒的容顏,卻一副淡然處世的性子,性子溫和,不爭不搶。
宮鈺他,原來喜歡這樣溫婉的女子啊。
可是他不是說,他最愛自己的熱烈活潑和羈傲不遜嗎?不是說她是他的小妖精嗎?
她不懂。
再到後來,她偷偷出宮,偷偷去看那女子和恆王的相處,卻更加迷茫了。
他們相敬如賓,彼此客氣。
可她卻似乎在那女子和宮鈺的眼底,看不到一丁點相愛之人的眼神。
那一刻,她五味繁雜。
回了宮,從此再不去偷看。
然而那女子,卻經常來翊坤宮里找她說話,帶著三歲的宮玥。她無意間看到,那女子,戴著一塊圖案奇特的玉佩。
「貴妃娘娘,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說。
她笑笑︰「是不是又如何?」
「哎,還是讓宮鈺親自告訴你吧。」女子嘆氣,不再說這事。
那女子走後,天耀帝來了。
給她帶來了很多賞賜,其中也有一塊玉佩。
她百無聊賴地拿起玉佩,隨意地看了看,了無興趣地扔回桌上,無意識地說︰「恆王妃也有一塊玉佩呢,那圖案還很奇特呢,居然是兩條魚,相對而立」
她看到,那一瞬,天耀帝的臉色似乎陡然一變,隨後恢復正常,那神色,只是轉瞬即逝,快得她以為是自己花了眼。
然而,也就在那晚,就傳出了恆王妃暴斃,宮玥失蹤,隨後宮鈺也失蹤的大事。
她一開始,只是震驚,難過,迷茫。
卻在多年之後,偶然明白,原來,是她的無心之言,帶給了恆王妃的殺身之禍。
可所有知道點內情的人,都以為,是她杜若,出于女子的嫉恨之情,故意陷害了恆王妃。
因為,她和宮鈺的當年,帝京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她也不辯駁,畢竟,確實是她,才有這事
正回憶間,宮青臨走了進來。
斂起眸里的痛色,熹貴妃鳳眸一轉,眼尾一掀,恢復了她那標志性的狐狸精形象。
「哎喲喂,太子殿下,怎的有空來陪我這閑人了?」熹貴妃懶懶地往後一靠,「過來,給娘剝瓜子兒。」
「娘娘太美,不敢不來。」宮青臨笑笑,乖乖地過去給她剝起了瓜子兒。
「我說宮青臨,你這現在,和你那小媳婦兒偷偷模模地來往,我怎覺得像在爬牆呢?」熹貴妃斜撇他一眼,那鳳眸愈加妖嬈而不羈。
宮青臨大方承認︰「我說杜若,你男人盯那麼緊,我能不偷偷模模嗎?哎,見個面還得深更半夜,還得戴個面具偷偷模模出去。我容易嗎我?」
「是挺不容易呢。」熹貴妃啐道,「什麼我男人,那是你父皇,沒大沒小。」
「杜若,你說父皇,怎偏偏就放不下執念,非得滅了宮玥呢。這讓我,夾在中間,好難。」宮青臨輕蹙劍眉,眉宇間淡淡的愁色。
「宮青臨,娘問你,你小媳婦兒在你心里,究竟有多重要?」熹貴妃斂了調侃之色,神色有些肅。
宮青臨盯著熹貴妃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太適應她這罕見的沒有吊兒郎當的樣子。
想了想,戲謔道︰「你說呢?」
也不等熹貴妃接話,正色道︰「嗯,就和我媳婦兒一樣重要。」
「嘖嘖。」熹貴妃身子一松,又恢復到那種懶懶散散的樣子,「要是你媳婦兒哪天死了呢?」
宮青臨一怔,呆了半響,也沉默了良久。
「娘,如果他死了,我覺得這世界就缺少了一半,天地失了顏色,人生無趣。」宮青臨聲音有些微微的啞。
熹貴妃神色震動,死死地盯著他,最後嘆息一聲,道︰「我明白了。」
隨後又很快調笑道︰「這麼深情?哎喲,搞得娘又要懷疑你是不是斷袖了。」
「他要是女的,斷袖也無妨。」宮青臨塞了一顆瓜子在熹貴妃嘴里。
「兒子,你難道不喜歡那小丫頭了?」熹貴妃眼神灼灼,「兒子,那宮玥和小丫頭,在你心里,誰更重要?」
宮青臨再次一怔,這問題似乎還真難到他了。
半響才道︰「一樣重要。他是地,她是天。沒了他們,我的天地就沒了,還活什麼活。」
熹貴妃一滯,悶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骨氣!得了,都娶了。」
宮青臨哈哈一笑,開玩笑道︰「我也想啊。可他們不要我啊。」
「哎,可憐吧唧的臨殿下哦。」熹貴妃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嘖嘖了兩聲。
這鐵三角的結,她解不開啊。
那就隨他去吧。
「行了,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去吧。」熹貴妃把瓜子兒一推,不磕了。
「行。」宮青臨抬腿就走,他還忙得很呢。
剛走兩步,宮青臨又轉身,蹙了蹙眉,問熹貴妃︰「那個,杜若,我問你個問題啊。你說,一個小氣吧啦吃醋吃得名滿天下的男人,突然之間不吃醋了?哦不,不是不吃醋了,是裝著不吃醋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熹貴妃一愣,「你那小媳婦兒?」
宮青臨無意識地點點頭。
熹貴妃一笑,紅唇一掀︰「哎喲喂,臨殿下,那自然是不愛那丫頭了,然後……移情別念到你身上來了唄。」
宮青臨︰「……」
打擾了,告辭!算我啥也沒問!
宮青臨走後。
熹貴妃走回小幾邊,坐了下來,眸子里那自帶的嫵媚感淡去,升起果斷敢絕的神色。
兒子啊,娘明白了。
放心,娘不會讓你的天地少了一半的。
熹貴妃推開軒窗,看著窗外。
宮玥,當年那事,我杜若終究是對不起你母妃。
所以,如今,就讓我來償還他吧,希望,來得及。
因為你,我也從小當兒子養啊。
今後,我若不在,請你和青臨他,相互扶持,彼此謙讓。
熹貴妃嘆了口氣,走回小幾那里,擺弄著那瓶紅玫瑰。
宮鈺,你究竟在哪里?快二十年了,杳無音信,為什麼,不來見我?
你可知,我雖怨你怪你。
卻每日想你念你。
一行清淚從熹貴妃臉龐滑落。
熹貴妃收起那紙,放在燭火上,點燃,化為灰燼。
隨後坐下,取了紙筆,給她娘家兄長寫了一封信。
「二哥,
見字如見若兒。
若兒想請哥哥,幫若兒去尋一樣東西
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