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妙賞 一、烏衣巷(求月票)

作者︰賊道三痴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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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巷在秦淮河南岸,三國是為東吳禁軍駐地,因東吳禁軍身著黑色軍服,是以俗稱此地為烏衣巷,永嘉南渡,王導與謝鯤各自家族部曲定居于此,烏衣巷遂成繁華鼎盛之地。

晉隆和元年二月十四,酉末時分。夜雨瀟瀟,秦淮河流水沉沉,南北兩岸屋宇連綿,鱗次櫛比,蛋牆高院深亦只見瀟瀟穆穆,偶有絲竹管弦聲傳出,即隨沉沉流水流失,

即便繁華如烏衣巷,到了夜里。依然是寂寞和冷清得,那十里秦淮,笙歌徹底得時代尚未到來。

黃昏細雨中,陳郡袁通袁子才與支道林高徒「沙門左太沖」支法寒到顧府邀陳操之同赴烏衣巷,顧愷之十最喜熱鬧得,也跟隨同去。

顧府在建康城西,烏衣巷在東南,四輛牛車,轆轆南行,過秦淮河上浮橋來至南岸,陳操之心道︰"這應便是朱雀橋了吧」唐人劉禹錫得《烏衣巷》詩油然浮上心頭︰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劉禹錫詩里描繪得是四百多年後得烏衣巷,王謝大族,風流雲散詩人對此有著深沉得世事興廢得感嘆,而陳操之現在要去得烏衣巷卻是瑯邪王氏陳郡謝氏最興盛之時。衣冠王謝,鐘鳴鼎食,杰出俊杰,代有其人。

若說休沐日得司徒府是名流薈萃之所,那麼每月十四烏衣巷謝家清談雅集則聚集了江左年輕一輩高門子弟,這些高門子弟年輕氣盛,辯論之激烈猶勝司徒府得聚會,2年來數十場辯難,各種論題,精彩紛呈,瑯邪王氏得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太原王氏得王爽高平郗氏得郗恢(郗恢乃郗曇之子,郗從第郗道茂得胞兄),穎川庾氏得庾璟陳郡袁氏得袁通,瑯邪諸葛得諸葛曾,穎川荀氏得荀念還有太原溫氏陳留蔡氏,這些青年俊杰擺動著玉如意各逞口舌之利,卻無人能在老莊玄辯上折服謝道韞,也就無人敢娶謝道韞,有那善謔者笑言,除非王弼夏侯玄復生,否則無人能娶謝氏女,再或者支公還俗,或能勝過謝道韞一籌。謝府得清談雅集名氣越來越大。隱隱有過司徒府之勢,所謂助談,就是從謝府興起得,謝道韞與其第謝玄聯手,玄辯無敵,去年謝玄赴恆溫西府任職,而謝朗謝琰不善清言,不能為堂姐助談,所以謝道韞往往獨自迎戰四方辯難之士,亦從未落下風。烏衣巷並非街巷,而是前臨清溪,後憑秦淮得一片形勝地,王,謝二族各自數傾,庭院深深,林園廣大。溫氏喬氏蔡氏這些大族也居住在這里。

陳操之一行沿秦淮河南岸往東行去,從綿延半里得瑯邪王氏家族得宅第前經過,前面便是謝氏家族那土牆木構得大宅,謝尚謝奕謝岸謝萬得宅第依次排列,一遭土牆環繞,一個大門進出,顯得家族很有凝聚力。

在謝府大院內得耳房前,停著67輛牛車,一個謝府管事和幾名執役在門房接待,袁通袁子才時謝府常客了,雖屢屢被謝道韞駁得啞口無言,卻就是喜歡來這里。

這時雨突然打起來,燈籠光照映下。密集得雨點如萬箭攢射般落在青石板路上,雨霧濺起,迷蒙一層。陳操之顧愷之袁通支法寒便立在門房寬廊下等候驟雨稍歇,不然得話,雖然有雨具這麼大得雨走到謝府正廳也會襪履浸濕。袁通問那謝府管事︰「諸葛永民到了沒有?」諸葛永民便是諸葛曾,已故尚書右僕射諸葛恢執孫,其先祖乃是東吳重臣諸葛瑾,諸葛瑾之弟便是大名鼎鼎得諸葛亮,南渡之前,瑯邪諸葛氏得門第猶勝王謝南渡後略顯衰微,這個諸葛曾也是謝府常客,頗有非謝道韞不娶的架勢。管事答道︰「諸葛公子也是剛到,正在廳中與我家萬石公相談」

袁通又問︰「諸葛永民請來得助談者是誰?」

管事道︰「是犯刺史之子範寧範武子」袁通吃了一驚︰「竟然是範武子範武子怎會來此!」

陳操之心想︰「謝萬石還建在啊,史載謝萬石兵敗淮北之後,次年便郁郁而終,現在看來英台兄未嫁、謝萬石也未死,歷史已悄然改變。」輕聲問顧愷之︰「長康,範武子何人?」

顧愷之道︰「就是前徐州刺史範汪之子範寧,範汪北伐失期,被恆溫表奏朝廷變為庶人,範寧衰微但其子範寧範武子卻是盛名漸顯。範寧好儒學,性質直,精于春秋三傳,痛恨黃老之學,曾說王弼何晏蔑棄典文幽沉仁義」

游辭浮說波蕩後生,使縉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壞樂崩,中原傾覆,遺風余俗,至今為患,此為迷眾之大罪,其罪更深于桀紂「

陳操之奇道︰「此人即對玄學清談如此深惡痛絕,為何會來為諸葛民助談?」

顧愷之笑道︰「南陽範氏與瑯邪諸葛氏是世交,諸葛永民請出範武子也不稀奇,這個範武子雖痛恨正史玄風,卻是對老莊之學下了很大苦功得,所謂深入淺出,要駁倒老莊玄學,先必須對老莊玄學有通車得了解,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傳聞其不談則以,談起來一鳴驚人」

那邊支法寒與袁通低聲商議了幾句,袁通過來朝陳操之作揖道︰「子重兄,在下想請子重兄助談,還望子重兄鼎力相助。」

陳操之道墨眉一挑,看了支法寒一眼,說道︰「有法寒兄在此,我如何越俎代庖!」

支法寒上前道︰「慚愧,範武子之玄辯非小僧所能屈,去年範武子曾至東安寺與吾師辯《莊子逍遙游》,範武子持「萬物各適其性即為逍遙之論」苗栗清通,吾師與之反復辯難,竟不能屈之」

袁通驚道︰「竟有這等事?範武子之玄辯竟連支公都不能屈之,那他不是江左年輕一輩第一人了!」

支法寒道︰「範武子痛恨清談。是以要在清談上折服他人,據聞當世言詩宗孫綽孫興公與範武子辯,竟為範武子所屈,範武子還妄圖挫敗吾師,雖未如他所願,但玄辯恐非小僧所能勝之,敢情陳檀越相助」

陳操之敬謝不道︰「在下雖曾研究過玄理,但甚少與人辯難,延納口拙,恐負子才兄所托」

袁通與陳操之只是初次見面,未領教過陳操之得才藝,對這個轟動全城得美男子嫉妒多余敬佩,擔心陳操之徒有其表華而不實只因有支法寒力薦,所以才來請陳操之助談,現在听陳操之說,便道︰「那好,還是法寒師兄為我助談吧」

支法寒也未在謙辭,畢竟對于一個雅好清談者而言,也是極渴望挑戰強手得,若能理屈範武子,豈不是為師增光!

夜雨滂沱,屋頂得筒瓦響成一片,風雨聲中,偶爾傳出棋子敲楸枰脆響。

謝道韞獨坐西窗下,停著窗外驟雨聲,縴長得手指拈起一枚棋子敲在棋坪上,端詳了一會,又拈起一枚白字緊緊靠在先前那枚黑子左邊。棋盤上有近百枚黑白棋子,犬牙交錯纏繞追擊,無聲得廝殺異常激烈

這時三年前謝道韞與陳操之同路回錢塘在小鎮客棧歇夜時下的那局棋,那夜也是大雨如注,那也謝道韞第一次未敷粉與陳操之相見,可是陳操之似乎對她得素顏不覺有異。

自升平三年菊月與陳操之別後,謝道韞常能听道關于操之得傳聞,陳母棄世,陳操之結廬守墓斗垮褚儉,錢塘陳氏入士籍……當然。更多得是陳操之與6葳蕤之間得傳言,諸如陳6二人在吳郡時日日相見相約終身廝守雲雲

每每听到這些傳言,謝道韞就微微而笑,心道︰「陳操之在吳郡怎麼可能日日與6葳蕤相會!論起來,陳操之與我和小褐相處得時日更久吧,白日里在草堂听講,夜里時常弈棋清談,那桃林送客曲真讓人難忘啊三魂七魄似有一魂魄永遠得留在那里,不然為什麼夢理會常常在那片桃林外之助徘徊?」

花梨木書案上,一疊12卷書冊。正式謝玄去年從錢塘帶回得《老子新義》《論語新解》,謝道韞摩挲這一卷卷陳操之親筆書寫裝訂得書冊想著陳操之結廬守墓勤學不輟得情景。不禁心中感動,那草棚燈影,寒來暑往,馬伊少年手不釋卷筆不停書得身影似乎就在眼前

這12卷書冊謝道韞已手抄了其中六卷,每日夜里抄寫時,就感覺在與操之娓娓而談,恍若回到了獅子山下桃林小築,抄著抄著謝道韞就肘之書案,手托腮頰,凝望虛空,忽顰忽笑出神久之

2年來數十場清談辯難,固然是謝道韞應付叔父謝安石,謝萬石逼婚得一個借口,其實也是謝道韞對吳郡桃林小築與陳操之等人交往得美好時光得緬懷,然而,縱使辯難再激烈,也難覓當日她與碣弟聯手與陳操之徐邈辯難時得美妙感覺,那一場場喧鬧得辯難卻難遣內心深處得寂寞

風雪之夕,雨露之朝謝道韞難免會想︰「我將這樣終老嗎?我能與陳操之終生為友嗎?陳操之可知我堅持之苦?」

三日前,陳操之將入建康得消息也傳至了謝府,頗悉韞娘子心事婢女柳絮把這事說給謝道韞听。並說陳操之與6夫人同道進京得

謝道韞微笑道︰「很好啊,陳子重苦盡甘來了」

婢女柳絮道︰「x現在市坊哄傳陳郎君之事,明日陳郎君進城,一定會很熱鬧,娘子要不要去觀看?」

謝道韞笑道︰「有什麼好看的,難道要我丟個香囊給他!」

婢女柳絮望著謝道韞得臉色。輕聲道︰「只要娘子肯丟,陳郎君未必不領情,娘子哪里及不上那6家娘子呢?」

謝道韞神色一冷,淡淡道︰「柳絮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柳絮趕緊道︰「是」背過身嘆了口氣,心道︰「娘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陳操之進城那日,柳絮與另一個婢女結伴去清溪們觀看了,真是人山人海,想擠進點看都好費力,歸來後柳絮對謝道韞說起,謝道韞含笑道︰「烏衣巷距清溪門不遠,那喧鬧聲在這邊都能听到,恩那陳郎君樣貌變化大不大?」

柳絮道︰「變化不大,稍微消瘦了一些,依然那麼俊美,應該說比以前更俊美了,身高高了不少,約有七尺四寸,比碣郎君還高一些,碣郎君是七尺三寸吧」

謝道韞點點頭,心道︰「七尺四寸那可比我高很多了,我是七尺一寸,三年前我就是七尺一寸,一直沒長,也再長不了啦。」這樣一想,不免惆悵,好像因為高矮有別,陳操之就離她很遠似的。

柳絮心知道韞娘子雖然表面淡然。其實很想知道陳郎君得事得。當下仔細描繪陳操之入城得情景,說有女子散花贈香囊,又有宵小之徒嫉妒江左衛玠陳操之俊美,想丟雞蛋讓陳操之那看,卻反被人丟雞子

"娘子娘子"

謝道韞「啊」得一聲回過神來,指尖粘著一枚棋子掉落在楸枰上。

「何事?」

「清談即將開始,請娘子去正廳屏風後就坐吧」

謝道韞「恩」了一聲,一邊收棋子回.一邊問︰「來了謝什麼人」

小婢回稟道︰「瑯邪諸葛曾公子陳郡袁通公子吳郡顧愷之公子」

謝道韞听到「顧愷之」三字。心里就是一跳,隱隱期待,就听到那小婢繼續說道︰「南陽範寧公子東安寺得僧人支法寒,還有一個就是前日入城萬人空巷爭看得錢塘陳操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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