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近御大不容易

作者︰剎時紅瘦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淮王先一步做了引薦︰「三郎,這位郎君姓穆,表字清簫,我與之一見如故,閑談來頗覺意趣,故特意引見穆郎與三郎相識。」

司馬修才不再繼續盯著穆清簫打量,他並沒見禮,只是大剌剌地入座,余光竟也睇見那只著一身青布衣的少年,顯然就收起了禮見的態度,眉宇間毫無掩飾的傲氣和不滿,似乎正要因為受到怠慢拂袖而去了。

「坐下吧。」司馬修指了指他對面的一張座椅,正是剛才穆清簫坐的那張。

「穆郎勿惱,三郎是不耐俗規繁矩,尤其而今因于朝堂上,不得不循禮矩周旋于交酬,是以如我等知交時的閑聚,他便懶得再拘小節,你與他熟慣了,就明白他這並非傲慢,而為真性情使然。」

因有淮王帶著笑臉一番斡旋,穆清簫終于才沒再計較司馬修的盛氣凌人,他重新入座,笑了一笑︰「穆某自幼長于鄉野,鄉人間的交道也從無這些繁矩,不過俗規難免,哪怕是真性情流露,若非對人心存輕鄙之意,總歸不至于先示倨傲之態,早前某听大王說起司馬三郎,知閣下少年得意平步青雲,這又一見,確然是盛氣凌人自得高標,不過穆某自來就厭遠這類性情的人士,況怕大王好意引薦知交與某結識,某卻得辜負大王此番摯情了。」

司馬修的確是少年得志,不過他就算在未得志前也是目中無人的性情,听穆清簫這番不友好的言談,竟回以一笑︰「做不做得成知己是後話,我這會兒子尚且懷疑你接近五郎是不懷好意呢,你哪怕打算拂袖而去,斷然也別想就這麼離開淮王府。」

「三郎。」淮王眼看氣氛又要鬧僵,無奈地嘆一聲氣。

但穆清簫反而不需要淮王斡旋了,挑起半邊眉頭,打量著司馬修︰「這麼說司馬三郎還要拷問穆某一番了?」

「你若不說實話,拷問在所難免。」

「穆某可真領教了臨安城中權貴近幸的盛氣。」穆清簫轉而又看向淮王︰「果然啊,受到大王這樣的金枝玉葉青睞,對于福薄之人是禍非幸,看來這回皮肉之苦難免了,也是穆某活該受到的教訓。」

淮王臉都漲紅了,但他著實是奈何不得司馬修,也只好漲紅著臉緘默。

「穆郎君不是臨安人士?」

「不是,穆某來自嶺南桂州。」

「未知穆郎君可曾听聞過周途疏之名?」

「如雷貫耳。」

司馬修挑了挑眉︰「你承認見過周舍人?」

「司馬三郎似乎對人的話有理解困礙。」穆清簫冷笑︰「雲濤觀事變,皆因周舍人墜樓引生,鬧得偌大一場風波,大衛臣子有誰還沒听過周途疏三字?便是穆某當時還未至臨安,對于其名也已經如雷貫耳,怎麼在司馬三郎的理解中,如雷貫耳等同于面見?」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臨安城,因何前來臨安城?」司馬修再問。

「穆某三日之前方入臨安城,為的是游觀西湖之景,瞻仰皇城氣象。」

「你一介布衣,看你的穿著家境不算寬裕,不思謀生之道,竟有此番閑情?你在臨安城中,應當有親朋投靠吧。」

「原來司馬三郎,靠的也是衣冠度人。」穆清簫冷笑︰「某雖是布衣,非官宦子弟,僥幸家中在桂州還有千畝林田,居宅三處,出外游歷逛玩,不愁盤纏路資,便是于臨安城耗上數載,亦不需寄人籬下。」

「哦,看來是我小看了穆郎君呢,確然穆郎君衣著簡樸,偏還氣度不凡,才會讓我見之生疑,至于穆郎君的來歷,我會求證。」

司馬修拉了淮王,另往一處私話。

「不是我多疑,這個穆清簫眉眼與周郎五分相似,此時出現在臨安城,且立時引起了五郎的關注,這也未免巧合。」司馬修蹙著眉頭︰「因周郎過世,二哥悲痛的心情未得平復,如今我不得不分心于政務,只好委托五郎為二哥另覓伴侶,沒想到就出現了這麼個人!!!」

「三郎這回應當是多疑了。」淮王道︰「三郎可還記得我府里的僚客紀營?」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這人,這人仿佛也是來自桂州?」

「正是,紀營乃是桂州人士,且與穆郎的父親有故,只是因他十年前就隨家人遷居來臨安,兩家只有書信往來而已,偶遇穆郎之後,我立時請了穆郎來府暫住,也旁敲側擊打听清楚了他的來歷,想到紀營原籍正在桂州,故而讓他求證,兩人見面一談,方知是故交,紀營十年前還曾見過穆郎,不過穆郎那時年歲尚小,與現在的容貌已經大不相同了,但紀營肯定,穆郎眼角那顆褐痣,生來即有。」

淮王見司馬修仍是蹙著眉頭,繼續道︰「據紀營說,穆家家翁有二子,穆清簫乃二房的嫡幼孫,穆家家翁祖籍雖在桂州,當年為了謀官身,往開封去闖蕩,而立之年,終于取中明經科,後得官位卻始終未獲實職,開封淪陷,穆家家翁頗經周折才帶家人回到祖籍,重新置下田宅。

穆家人不再存入仕之願,只安心為一地鄉紳,紀營經與穆郎交談,听穆郎說起穆家的人事,確定了穆郎的身份,三郎,你想想紀營,五年前為我府中僚客,那時他絕對不知二哥與周郎之事,他如何能與穆郎串通?我知這件事極為巧合,可穆郎甚至不知紀營現為我府中僚客,紀營也說了,他雖與穆家偶有書信往來,卻從未提過依附于淮王府之事。」

「總之此事未經鑿證,我依然不放心就這樣薦穆清簫入宮。」司馬修堅持道︰「我會察證,五郎暫時莫跟二哥提起這麼個人,也看好了穆清簫,未證實他的身份前,不能讓他失去蹤跡。」

晏遲當然已經知道了清簫入淮王府的事,他現在自然也和徒兒失去了聯絡,但他一點不擔心,這天還和芳期提起了他安排得多麼周全,保管一點蹊蹺都不會露出︰「紀營原本就是我的人,他當然會是清簫的佐證,紀營雖是淮王的僚客,不過淮王從來沒有奪位的野心,養的僚客,也無非是以應世俗,從來不曾將機密透露給僚客,他不會對紀營設防。」

「但司馬修應當會遣人去桂州落實清簫的身份吧?」芳期問。

「當然。」晏遲頷首︰「可他能察出什麼?穆家確然存在,別說穆家,就連穆家在桂州的親朋,其實都是刺探社的成員,他們會佐證清簫的身份,當然穆家家翁原本並不姓穆,在開封也並沒有獲得官位,只是開封已經淪陷,官員名籍早就被毀,現在根本不能察證了。

慢說桂州一地,其實有不少人,當初為求官身舍棄祖產投往開封,漸漸與鄉里四鄰斷絕了音訊,後來大衛只剩半壁江山,有的人才重新遷回原籍置田置地,像穆家這樣的情況多了。」

「晏郎既然安排得如此周密,司馬修肯定察不出清簫的半分蹊蹺了。」芳期再無懷疑。

「當初我在桂州安置下刺探社的大批成員,其實並非是為了給清簫謀個周密的出身,桂州穆家可以說本來就是刺探社的基地之一,就連桂州官衙,也早就混進去不少我安插的吏員,當我制定好弒殺羿栩的計劃時,為清簫偽造個出身就易如反掌了,只不過,巧合的是桂州的社長,假身份剛好姓穆,合了清簫的原本姓氏,正因如此我才決定讓他借桂州穆家子弟的名籍。」

芳期早听徐娘說過,刺探社在開封未曾淪陷前,在無憂洞,社眾就比丐社、劫社等等成員更多,因為老社長撤離開封後仍不遺余力團結社眾另尋安居之處,社眾未曾潰散,後來晏遲因徐娘引薦,收編刺探社,為大批社眾獲得了名籍及田宅,這些社眾雖仍要听晏遲之令行事,不過絕大多數人都不再受居無定所刀口舌忝血的困擾,這也是他們忠于晏遲這個幕後主人的重要原因。

「晏郎的計劃雖目前看來還有阻礙,不過應當不會橫生枝節,但我卻看得出,鐘離師對清簫還是頗為放心不下的,老人家置氣要走,晏郎本該挽留才是,怎麼就任由鐘離師離開了?」芳期笑著問。

「他哪兒是置氣啊,原本就不會在世內過久逗留,鐘離師修的是長生之道,他也是尋覓了許久才覓得長白山脈為他的修行之地,那里多靈藥,深山密林更不乏靈獸,說明確為玄奇之處,所以雖然遠在遼地,對于修行之人而言,卻無國別一說,那里是世外,方為鐘離師心目中的歸宿,我留他干什麼?他在臨安逗留太久,反而會耽擱了內丹的穩固,指不定就會功虧一簣,我當徒弟的孝心,就是不能讓老神仙有過多羈絆,早晚等我了結臨安之事,跟你一起往長白山中,省得鐘離師隔上數載還得入世,他就能專心致志修他的長生了。」

晏遲對于鐘離磯的離開完全不存依依不舍之情,只不過他一直瞞著芳期鐘離磯這回來臨安真正目的,並不是表面上那麼擔心清簫,反而是擔心他不能渡過命中注定即將降臨的一大殃劫,老神仙是想盡最後的努力說服他終止計劃,離開臨安。

鐘離公卜斷的殃劫,生于今年十月。

晏遲覺得自己應當有八分勝算有驚無險渡過。

只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需要做出一些安排的。

萬一沒能化險為夷……

總得保芳期和阿瑗平安。

他正想著怎麼安排妥當,就听芳期提起一事︰「劉氏的父親生辰快到了,徐娘打听得司馬極要給劉父過生辰,讓劉家人大宴賓客,劉氏當然會回娘家拜壽,她這一出門,要是我一點反應都沒有,豈不是就表示和她之間的梁子因為那十耳光了結了?我這麼大度,她豈不是又會針對薛家女眷?」

晏遲一听這話,就知道芳期不想讓劉氏安生渡日,原本在這節眉眼上不宜再和司馬極作對,但他也不放在心上,「助紂為虐」道︰「夫人考慮得極是,夫人想怎麼欺負劉氏就放開手腳欺負。」

他看著芳期在月色下有如黑珍珠似的眼眸,忽然有了瞬間的動搖。

真的不能為了一個人,放棄心里的執念麼?如果十月之後,世上再無晏遲……

這雙眼楮日後還會因為別的人熠熠生輝麼?會與不會,仿佛都不是讓他滿意的答案。

晏遲移目,去看涼亭外一片黝黑的樹影。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