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年關

作者︰剎時紅瘦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晏遲並沒被李祖繼糾纏多久。

他與芳期會合時,立時就被通報了喜訊,芳期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里仍在雀躍,扶著晏遲的手臂滔滔不絕︰「多虧了辛郎,一番話打消了姨祖母對你的成見,今日姨祖母還要去訪友,就先走了一步,沒來得及當面邀請你,我們在年前應當能抽出時間去拜會,到時候叫了阿瑗,帶上幾壺好酒,我來下廚,對了當然也要約上辛郎兄弟二人,我跟你說,姨祖母也可喜歡象碁了,回回去西樓居,都會邀我對局,不過我仍然輸多贏少。

我想想啊,晏郎首次拜會姨祖母,雖說姨祖母不拘小節,不過晏郎也應當備一份禮,肯定不能是金銀之物,得投姨祖母喜好,要不咱們親手造兩盆盆景,這樣的禮姨祖母才不會拒絕。咱們還該約上阿皎兩個,姨祖母也喜歡阿皎,那日好好在西樓居熱鬧一日。」

晏遲看著興致勃勃的小女子,身體往她那邊一靠︰「姨祖母願意讓我去西樓居,你就這麼興奮?是因你的夫婿終于能得你敬仰的長輩認同了,所以如釋重負?看來我真是無用啊,讓夫人過去承擔了老大的壓力,應該早點取悅姨祖母的,太不主動了。」

錯了該怎麼辦?

晏遲探身就是一吻,但這回淺嘗輒止。

「時日你來安排確定吧,下晝回去我們就動手造盆景,辛九郎可以請上,辛遙之就不用了,他早前還跟我說他又得出趟公差,年前趕不趕得回都不確定,我想我們既然要去拜訪姨祖母,不如干脆就在無情苑住上些時日,到歲除日再回內城也不要緊。」晏遲提議。

芳期暫時才拋開吃喝玩樂的事︰「那個李祖繼,晏郎就撇開不用管了?他到底要不要緊?」

「他的殺伐術不要緊,也只不過是才模到一些法門,以他現在的功力,應當必須先造成人失知覺,才能通過殺伐術抽納人的體內陽氣,我才十二、三歲就遠比他能耐了。」晏遲道︰「說穿了殺伐術,之所以能夠造成殺傷人命,其實是通過殺伐陣,利用陰器凶物摧毀人的神智控制人的行動,除上外物,必不可少的技能是能夠控制別人的神智。

李祖繼現在甚至不能辯悉我的氣機,否則他應當清楚我現在並沒有再練道功心法,修不成長生,我的卜斷之術其實不是借助道家內修,完全有耐鐘離師所創的獨一法門,我並不能助他修成長生之道,他對我就不會像在似的敬畏。

他的殺伐術,只能傷損普通人,還必須在普通人不能用意識反抗的情況下達成目的,對我們並不能造成威脅,不過這人既已模到了法門,這樣放著到底是個隱患,等過了這一歇,收拾了周全,我還是得想辦法把他斬草除根。」

芳期對于道術玄法本就是一竅不通,听晏遲說不要緊她也就相信了,沒留意晏遲眼底緩緩滑過的計較之色,眉宇間也似有陰沉聚積。

晏遲是真的沒再去過祛罷宮。

嶂間散人當然也不再有那厚顏仍去祛罷宮糊弄信眾借機造勢,他有些著慌晏遲如此篤斷衛、夏之間不可能會生變亂,擔心的事乃晏遲是否真早有了準備挫毀遼國刺殺大長公主的陰謀,周全卻不相信晏遲真能料事如神,就連南宗派遣來臨安城的另一位道長孫九華,也不相信晏遲確有佔斷天機的本事。

「連本門師宗,百十一高壽,入道修行九十余載,尚且不能斷測福凶禍吉,更遑論社稷之運?且師宗察天象確有熒惑犯沖之兆,天下又怎會太平?帝陵崩,祭廟毀,御側也確然有寵臣奸饞,件件事態皆依星相伏禍,晏無端無非是遵從于御令,方才矢口否認。」孫九華眼中,和他南宗師宗相比,不足而立之年的晏遲與乳臭小兒無異,或許確然因為相隨鐘離磯這世外高人學了些風水勘輿,陰陽八卦,可就憑這滿打滿算僅僅二十年的修行,怎麼可能佔斷得了天機國運?

一個人的生死禍福尚且會隨時運更轉,更何況關系社稷國祚的天機莫測?往往是一件小事的改變,就將引起運道的顛覆,這不同于注定發生的天災,不會因為人力改變,誰能保證測斷?

孫九華的話其實確有道理,晏遲也的確沒那大能耐佔斷天機,鐵口直斷社稷的興亡,國運的盛衰,但孫九華沒料到的是晏遲在鐘離磯那里學到的,風水勘輿、陰陽八卦還是其次,他最用心的其實是各種陰詭權謀之術,且所有的局,其實是晏遲一手布成,唯一利用的所謂「天機」,無非是真有星相的異變罷了。

天下能觀星相者不獨一人,空口白牙說什麼熒惑犯樞是會被拆穿的。

周全又太過依賴遼廷,認為遼帝無所不能,必然會利用好這一時機,刺殺萬儀大長公主嫁禍給當今天子,天子為什麼要這樣干?這很好理解,因為羿栩弒父,天降災異,他飽受質疑,所以忌憚先帝唯一的胞妹萬儀大長公主會替兄報仇,利用她如今是西夏王後的權威,說服西夏王廷發兵討伐弒父之逆子,羿栩決定先下手為強,暗派刺客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但就算夏、遼聯手,夾攻大衛,周全認為只要自己推翻了羿栩及時奪得主政大權,只要遵守承諾賠款,相助遼國侵吞西夏,就仍能與遼國共治天下,保得大衛偏安江南。

因為夏與遼接壤,比衛國對遼國的威脅其實更大。

周全忽視了實力大增的遼國,是絕對不會再與衛國共治天下這一事實,並不是他蠢笨沒有大局觀,而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楮,他想活,想繼續榮華富貴,就必須趁此天賜良機起事,他只有先活下來,才有繼續著眼大局的基礎和必要。

而祛罷宮事件,李祖繼的倒戈,晏遲直接與嶂間散人對峙,無疑讓周全必須提前起事,也得爭取更多的輿論,等到萬儀長公主的死訊傳開,西夏起兵宣戰,滿臨安的百姓都將質疑羿栩,群情洶涌,里應外合,確保起事大功告成,廢羿栩,立羿均為帝,太後臨朝,他周全擔任宰執。

起事必不可少的條件是利用內衛,周全也已經成功籠絡了一人。

大衛負責執掌宮禁、周廬宿衛的機構稱皇城司,同時皇城司還有一項職責是刺探情報,現而今刺探情報幾部察子,是為司馬修統管,而執掌宮禁的親從官及親事官等,他們雖然絕大多數都是羿栩心月復,不過部下的都頭,那就不能都是天子死忠了,其中有個叫卜謹優的都頭,就因利益所動相信了周全的巧舌如簧,簽下血書誓稱助他起事。

這卜謹優在皇城司已經有十余載的資歷,雖貪財,卻不吝嗇,因他使錢大方,人緣自來不錯,卜謹優甚有自信只要周全運作得當,當禁宮之外群情激憤,禁宮之內人心浮動,他就能夠發揮人格魅力,游說更多的都頭加入起事,只要及時控制了天子,廢立之事便將大功告成。

于是接下來,隨著新歲的臨近,市井間漸漸滋生了更有針對性的傳言。

當今天子因有龍陽之好,且獨子夭喪,先帝遂生易儲的念頭,天子弒父,偷換遺旨,嫁禍清河王,如願篡位,不過先帝陰靈不安于泉下,因此造成帝陵崩祭廟毀的厄兆,提醒臣民,當今天子乃弒父弒君大逆不道,由他佔據帝位,必將造成兵亂四起、社稷崩亡,而權臣司馬權、晏遲等等,皆為弒君之逆臣。

這一年新歲,似乎注定臨安城會籠罩在風聲鶴唳的緊張氣氛中,而隨著這些傳言四起,以周全為首的官員也加緊了彈劾,力逼天子重懲嚴辦刺殺程鐘南的凶手周途疏及冼峰,程鐘南的妻室費氏,甚至還往麗正門前敲了一回登聞鼓,而程鐘南因為早年將奸/辱母婢的兒子親自送上刑場一事,也使他受到了不少百姓的尊崇,又在有心人的引導下,輿情漸漸對周途疏心生敵意。

不管會不會有更大的殃劫,確定的是周途疏受到懲處就能讓不少人安心,讓不少人的怒火平息,出于利弊權衡,連不少並非周全同黨的官員,都覺得周途疏不宜再留在朝堂,留在君主身側,或貶黜,至少也應當外放。

但皇帝面對這些山高般的彈劾,洶涌的質疑,無動于衷。

這不是一個君王理智的做法。

越來越多的人都相信周途疏的確是君王的男寵,因為相信了這一件事,難免就覺得嶂間散人的卜斷恐怕確為天機,無論是徐宰執,還是齊次輔,此段時間皆有僚屬私下請見表達擔憂。

又連徐明溪,最近也听了不少這樣那樣的說法和意見,竟然都產生了動搖,這天對祖父表示了擔憂,覺著天子不應再將周途疏留在朝堂。

「雖說所謂的男色惑主社稷將崩必為謗辭,不過周途疏應當確為……阿翁應當諫言官家,遠奸平物議……」

他越說越結巴,因為發覺不管是父親、叔父,還是兄長,看著他的目光仿佛都充滿了責備和無奈。

肯定是說錯了話。

「二郎,你說的話其實無錯。」徐準卻沒有譴責孫兒,但他也沒讓徐明溪繼續發表見解︰「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雖說不算為君王者必忌之行,論來帝王私隱,只要不損社稷,無害國祚,臣子不應妄議更不應誹譴,可君王不該許男寵以官位,許癖交干預朝政。此風一舉,難免會有取巧投機之徒或闢癖交之途,或趨癖交之勢,牟取權位造成不良爭奪。

可眼下周途疏一事,你當知道不是如此簡單。有奸黨,欲利用官家這一疏錯,掀闔牆之爭,所以官家即便驅離周途疏,其實不能平息物議。」

徐明溪受到了祖父的鼓勵,又找回了幾分自信,他決定把心中的想法全都說出來。

但他深吸一口氣還沒把話出口,徐準卻伸手往下一壓,阻止了他的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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