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郡主的孫女

作者︰剎時紅瘦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芳期在見辛遠聲,晏遲卻在見高仁寬。

他這時在一艘游舫上,舫是采薇行的一艘舫,此行的游舫慣常受所謂清高人士吹捧,他們欣賞舫內懸書畫,布墨硯,不見彩幡艷幟金玉點設這份文雅,可多少自命清高的人游個湖卻總不願少了鶯鶯燕燕在側,當有好詩詞,讓女伎們在艙外甲板上立時唱出,他們的風雅是離不開他人的贊譽的,若無人欣賞,似乎雅不成雅,俗不成俗。

至于高仁寬,他這時當然不靠才名謀仕程了,今天請晏遲來游湖,也不是為了顯擺肚中文墨,可他明明有個孫女在國師府里做妾,居然還是在舫上擇雇了幾個女伎,斟茶遞水、諂媚侍奉,晏遲見高仁寬倒是挺享受的,但這享受卻收斂著,正襟危坐只用眼楮亂看,間中還說兩句自以為正經又風趣的話。

晏遲覺得高仁寬這輩子真是辛苦了。

喜歡庸脂俗粉就喜歡庸脂俗粉吧,偏還裝得像個柳下惠,想學點名士風流,奈何眼光卻著實跟不上「志氣」,泄露了他其實就是個只看臉的大俗人,看的還不是干淨的臉,說他貪好美色都是恭維他了,他好的就是女子臉上的濃妝艷抹,好的就是女子骨里的輕挑浮浪。

晏遲早就覺得無趣至極。

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高仁寬自以為把貴客款待盡興,終于舍得把那幾個女伎打發去艙外,說正題。

晏遲听一句沒听一句,到一片湖光時,眼楮往窗外看,他這是不由自主,覺著就快經過韶永廚,這間酒肆對他當然有非比尋常的親切感,怎知這一眼望出去……咦,專為幾大東家留的雅廂里怎麼有人影啊……嘿!辛遙之又趁他不在家私會芳期了!!!

「靠岸吧。」晏遲就越發不耐煩再听高仁寬的廢話了,但交待總得有幾句的︰「一陣間我去一趟我的別苑,高公自便。高公今日的話我都听明白了,有幾句話我也想跟高公直言。」

高仁寬頓時滿懷期待閉了嘴。

「高公想替向進說和,是好意,但也得看看向進現今的境況。他可跟在榮國公身後搖旗吶喊,使勁的促成周太後干政,官家已經不能再容忍向進了,所以現在誰站出來替向進求情,在官家眼中可就是鐵打的叛臣逆徒。」

當然是拒絕了高仁寬的游說,且還提點高仁寬現在應當與向進保持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游舫靠岸,晏遲立在甲板上的時候,給了高仁寬一句更明顯的提醒︰「政事堂從來不可能由宰執一人獨大,向進失勢,岳祖翁雖說大獲全勝,卻也到了引退之時,屆時高公的宏志便贏達成的運機,何必在這時逆君之意,扶立于危牆?高公經久不入權場,難免因為某些人待予的虛情假義所惑,雖尚有耿樸之摯,這樣的品行一如當初,可權場之凶險莫測,一念之差便生榮辱大異,高公千萬三思而後行。」

他說完就走,頭也沒回,後腦勺上的「眼楮」卻看得清楚高仁寬從猜疑到信服,從信服到狂喜的神色變幻,晏遲眸子里冷意森森,他根本沒有打算給高仁寬鋪一條青雲之途,但高仁寬已經攀上了龔佑,當政事堂迎來一場人事大換,龔佑會把高仁寬送上那條一腳踩空,就會從九天直落的「青雲之途」。

晏遲徑直到了韶永廚。

已經過了午時最繁忙的一段,但廳堂里尚有酒客飲談,晏遲沒有穿堂而入,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繞過廳堂,取花障相隔的一條小徑往後院里去,茶酒博士和侍應跑堂自然個個都認識他,也都在看他手勢後沒有誰多事上前迎奉,各忙各的,還以為晏國師跟國師夫人是約好的呢。

晏遲剛進後院,就見芳期與辛遠聲從樓上下來,兩人有說有笑的並未往這邊看。

他站住步伐,就忽听一聲喝斥。

「你們韶永廚請了女伎?!」

芳期顯然也听見了喝斥,眼楮看向喝斥的人。

十四、五歲的女子,雙螺髻上密密插著金珠釵,櫻草色的蠶絲襦,系一條石榴紅的金線蝶繡裙,手里執一團扇,遠遠就見扇面的仙桃鶴鳥。她身量未足,卻一馬當先,身後既有婢女又有男僕,個個都比她高出一截。

眉未經濃描,隔著遠不大看得清形色,但嘴唇上卻染有奪目的口脂,飛揚跋扈的一點丹艷。

女子高高抬著下巴,還在表達她的不滿︰「我是听說韶永廚的小院廂室不負清雅二字,才肯來光顧,沒想卻听見有女伎在唱婬唱艷曲,如此韶永廚與青樓伎館何異?」

這刺挑得,著實讓人火光了。

芳期懷疑這女子是故意來砸場子的。

但她沒急著上前處理,她倒想看看女管事怎麼解決。

蓋因大衛的風俗,貴婦女眷也常有相約著下館子飲談的消遣,所以但凡上點檔次的酒肆其實都雇有女管事迎奉女客,當然也有不少酒肆,說是酒肆其實也雇著妓子陪酒,經營風月之事,但為免冒犯了貴婦官眷,這類酒肆通常都會在彩樓上掛紅紗燈,紗燈上書明「燕樂」二字,也不會有女管事奉迎女客,委婉表示酒肆的風格不宜招待女賓。

韶永廚的彩樓上,自然是沒有高掛燕樂紅紗燈的。

那女管事便解釋道︰「小娘子可是听見了琴音曲唱?小娘子誤解了,撫琴唱曲者並非小店所雇,同樣也是食客。」

其實就算高懸燕樂紅紗燈的酒樓,雇請的妓人也僅販酒賣藝,食客若想「買歡」,只能往妓人的居處並不可在酒樓行那等事,更有一些名士閑人,他們請女伎飲談,那就是真真正正地飲談,這些人與女伎結伴光顧,店家是不能將他們拒之門外的。

何況于眼下這一撥人,入座的是單另的酒閣子,雖有琴唱傳出,可那婉轉清雅的音韻全然不會導致喧吵,更不是什麼婬詞艷曲。

「你家竟然招待女伎?」「金珠」女子並不听女管事的辯解,越發不滿地抬高了她的下巴︰「我乃金枝玉葉,怎能與女伎共食?!把他們打發了,今日你韶永廚所有的酒閣子除我之外,不能再有別的食客!」

女管事耳听四路,眼觀八方,看見三個東家竟都在場,她頓覺壓力山大,全神貫注應付面前這位刁鑽的客人︰「小娘子勿怪,倘要是小娘子預先說要賃下內院閣子,小店當然不會推拒,可小娘子這時才提出此項要求……小店是萬萬不能讓其余的食客掃興而歸。」

「我可是郡主之孫女,你們家為了這些草民女伎拒絕我這樣的貴客,可是想好了!」

這怎麼又是一位郡主孫女?芳期驚奇了。

女管事一听郡主孫女就松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東家決非郡主孫女能開罪的人物,不過這當然不代表她能仗著東家的勢開罪客人,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店大欺客的行為是會受到譴責的。

不過女管事冷靜下來一判斷,郡主孫女雖然頗蠻橫,但她帶著的這幫下人卻無一個助勢的,看來下人不歸小主人管束,听循的是家主之令,而家主的風格儼然不是這麼跋扈。

「今日是小店招待不周,十分慚愧,改日掌櫃定然會備厚禮,親自往貴宅,向陳員外及小娘子陪不是。」女管事點明了已經知道挑事的客人,是哪一家的金枝玉葉。

「金珠」女子當然不會善罷甘休,她正要發火,身邊一個婢女卻忽然像發現了什麼,趕緊上前一陣耳語。

芳期眼看著陳小娘子往那邊看。

她也跟著往那邊看。

咦?站著的人居然是晏大國師!

晏遲終于是引起了兩行人的注意,他才慢慢地繞著游廊往前走,像沒看見陳小娘子正往他這邊來似的,往芳期面前一站,笑看了辛遠聲一眼,問︰「夫人這是事了準備回去了?」

芳期看著硬生生拐了個彎奔著晏遲趕到的陳小娘子,現在清楚明白這位為什麼來砸她韶永廚的場子了。

「你請的這女管事不錯。」

陳小娘子剛要說話,就被晏遲這句話給塞了嘴。

芳期以為她又要發火了。

哪知陳小娘子站著道︰「罷了,就給我挑一間離女伎最遠的閣子吧,別讓我听見她們的婬詞艷曲。」她還又熱切地把晏遲看了好些眼,終究是沒有多言語,微提著那條金蝶石榴裙趾高氣昂地往樓上走了。

「剛才那位就是帽子陳家的孫女吧?」芳期問。

晏遲頷首︰「你的管事不至于認錯人。」

「這麼說晏郎竟認不得?」

「顯然。」晏遲道,似有意似無意地晃了眼辛遠聲︰「夫人倘若要行拷問,等一陣間回家後如何?在遙之面前,稍微給我留點面子。」

芳期︰???

她這麼溫柔地詢問是在拷問?晏國師這必需是惡人先告狀,當誰看不出呢,陳小娘子為什麼會來砸場子?肯定是沖著她克意針對。兩個素未蒙面的女子有什麼仇什麼恨?還不是因為男顏禍水。

「遙之兄,別在這兒站著了啊,有空去我家喝喝茶?咱們也有些時候沒見談了。」晏遲笑嘻嘻地︰「如今遙之兄可是大忙人了,好不容易逢休沐,還得關心韶永廚的經營,怎樣,跟內子的正事算是談完了吧,可還有時間應酬應酬小弟?」

辛遠聲听晏遲自己個兒把他跟芳期這回見面定位為生意來往,還一口一聲兄一口一聲弟的,都險些沒忍住翻白眼了——臭小子,當誰不知道他一客套起來就是心存不滿了呢?行吧,你不是強調我與芳期是商事伙伴麼?那我就隨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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