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外頭怎麼鬧騰,這白布帳子里的兩人,各自冷靜得出奇。別看面上帶著笑,只消一陣風,便能徹底吹散。
「你明知道睿王就在禹城,卻要從這條路過,是為了給自己騰出個喘息時間吧?」沈東湛立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蘇幕晃動著搖椅,「沈指揮使怎麼說都對!」
「你到底想干什麼?」沈東湛沉臉瞧著她。
東廠出來的,果真是詭計多端,瞧著雲淡風輕,實則滿月復詭計,不知道這一次又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是要利用睿王?
站睿王?
可是欒勝,似乎是站太子這陣營的。
「沈指揮使,對此很是憤怒?」蘇幕斜睨他一眼,「莫不是,沈指揮使跟睿王有什麼交情?生怕我傷及睿王殿下?」
沈東湛輕呵一聲,「我與睿王沒什麼交情。」
「可我怎麼听說,沈指揮使與睿王,私交甚深?」她修長的指尖,輕輕瞧著搖椅扶手,輕輕的脆響帶著些許節奏。
沈東湛也不答,就這麼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試探?
呵,他又不是傻子。
激將法!
見著沈東湛沒開口,蘇幕眉心皺了一下,如年修所說,這人還真是不好對付,居然……不上套?!
心里不痛快,但面上……蘇幕依舊不溫不火的神色,「沈指揮使這般急急忙忙的趕回來,是擔心我出事,還是擔心舒雲出事?」
沈東湛︰「??」
怎麼又扯到舒雲身上?
「你干了什麼?」沈東湛問。
蘇幕搖搖頭,「什麼都沒做,老老實實的站在睿王殿下面前,老老實實的回答問話,別無其他。」
若說真的有人做了什麼,那也是睿王,不是她蘇幕。想來現在,睿王應該是急著想知道舒雲的身份,還有……來歷!
「睿王看到了舒雲?」沈東湛明白了。
可是,看到舒雲又有什麼打緊?睿王身為皇帝寵愛的皇子之一,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又怎麼可能稀罕一個鄉野女子。
舒雲雖然長得不錯,但比起殷都城內,數一數二的嬌俏美人,還是遜色不少,想必,入不了睿王的眼!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吃點鄉野小菜也是極好。」蘇幕意味深長的開口。
沈東湛皺了皺眉,不信。
她,到底想做什麼?
四目相對,沈東湛是真的猜不透,這死太監心里到底在想什麼?一出又一出,陰狠毒辣,卑劣無恥至極!
蘇幕的心思,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猜。
白日里,太陽甚好。
夜里,卻是涼得厲害。
蘇幕坐在那里,肩頭銀針刺穴,縱額有薄汗滲出,容色依舊不改,左胳膊垂著,右胳膊捻著一本黃卷,漫不經心的翻著,好似這金針所及並非自身。
「穴被封住,這條胳膊便不會覺得酸疼難忍,平素用武亦不會再受影響,只要公子您,能在一定的時間內,解開被封的穴道,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大夫拭去額頭的汗,溫聲解釋。
蘇幕瞧了年修一眼。
「多謝大夫!」年修上前,將一錠金子放進了老大夫手中,「煩勞大夫保密,不管誰問起,都不要多說半句。」
大夫瞧著手中的金元寶,嚇得手一抖,「太多了,不敢收,不敢收!」
「給你就拿著!」年修面色陡沉,再不似方才的淺笑溫和,「東廠的金銀,豈可拒收!」
乍听的「東廠」二字,老大夫撲通就跪在了地上,誰不知道東廠的手段,閹人當道,這些不是人的東西,一旦動了手,便是老弱婦孺無一幸免。
雞犬,不留!
「草民只是個大夫,行醫數十年,從不曾害人,求、求二位官爺放過草民!」老大夫趕緊磕頭。
這要命的差事,可不敢連累家里人!
「管好自己的舌頭,就是管住你一家老小的性命,記住了?」蘇幕慢條斯理的攏好衣襟,不管發生何事,她最多只露個肩,且不能有絲毫的慌亂和羞怯之色。
老大夫連連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滾!」蘇幕低喝。
得了這般釋令,老大夫撒腿就跑。
「爺,這樣可行嗎?」年修還是有些擔心。
蘇幕瞧了一眼左肩,「治標不治本,但有時候來不及治本,只能先將就著。等回到了殷都,再行處置不遲!」
「是!」年修轉身去沏茶。
蘇幕重新拿起黃卷,「那邊如何?」
「如您所料,睿王真的派了慶安去打探舒雲的事情。」年修提著熱壺,動作麻利的泡了一杯茶回來,畢恭畢敬的奉上,「該說的,該知道的,奴才都已經讓人傳出去了。」
蘇幕深吸一口氣,「本來就不是什麼太大的秘密,知道也好。」
「您就不擔心嗎?」年修問,「萬一睿王動了別的心思。」
蘇幕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他都知道了,才好!有些事,不能髒了東廠的手,咱們也擔待不起,自然要有個能擔待的,好好挑起來!」
比如,睿王。
年修不再多說什麼,自家爺的心思太深,豈是他能窺探究竟的?只不過,刻意透露舒雲的消息給睿王,到底是何用意呢?
這舒雲,藏著什麼秘密?
待年修退下,屋子里只剩下蘇幕一人,她終是放下了手中黃卷,緩步走到了床邊,枕頭底下,擱著那片破碎的發鈿頭。
燭光內,舊物色澤早失,不管放誰手里,都只是令人厭棄的死物而已,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
然則,死物又如何?
對有些人來說,死物比什麼都重要。
蘇幕眉眼溫柔,如玉般的指尖,輕輕拂過鈿頭,眸中情愫翻涌。
須臾,她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將鈿頭包回去,再小心翼翼的,將東西塞回枕頭底下,眼角略有些微紅。
定遠侯府的北苑,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她為什麼,會有這東西?
夜色沉沉,有睿王在禹城,誰敢造次?饒是定遠侯府,也不敢貿貿然在城內鬧事,免得真的驚動了皇帝,惹出大禍來。
然則,翌日一早,卻鬧出了點怪事。
街上有些吵吵嚷嚷的,一大早的好像熱鬧過了頭。
「爺!」年修快速進門。
蘇幕正在用早飯,听得動靜,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這兩日她得好好養傷,免得路上逢著危險,還得受制于沈東湛。
「爺,街頭出事了!」年修道。
蘇幕攪著碗里的米粥,不管外頭有多少熱鬧,與她何干?她半點都不想過問。
「有人死了。」年修說,「死在街頭,與當日定遠侯府那位姨娘的死狀,很相似!」
音落,蘇幕手一松,湯匙旋即落回碗里,「你說什麼?」
「人跪地,七竅盡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