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三十八)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薛凌到底等到了那封信,江閎二人雖說著不急,實則飛速遣了人去催信。本是要午間才到的紙張,天蒙蒙亮就到了薛凌手上。雖說相差不大,數個時辰也夠良駒跑上百里路的。一同回來的,還有個粗木盒子。

江玉楓在薛宅和存善堂時皆無男女大防之說,難得在自家的地盤上倒老老實實扣了門。薛凌一直臥在床上,只閉著眼楮假寐。听見外頭腳步響就已經起了身,不等江玉楓扣第二回,門就被一把拉回內里。

薛凌瞥了一眼江玉楓手上捏著信封,未發聲,先搶了一邊拆一邊走回屋里。待到手忙腳亂的將紙張展開,上頭內容不過就是讓她把骨印還回去。

她還以為這東西上頭該是洋洋灑灑一大篇,不管拓跋銑是兩面三刀,還是另有所圖,都該要編點像模像樣的理由騙騙自個兒,這麼一句話,能是為著什麼?

那枚骨印一直系在內衣腰間,薛凌並不避諱,伸手解了外衫,取出來在眼前晃了一圈。江玉楓雖未回身,卻是側了些臉,道︰「信上說了些什麼。」

說胡人的手藝爛的很,現下瞧來也不盡然。薛凌看著應是被打磨過的骨節,泛著姣好油潤,上頭金線縱橫扭曲盤旋交錯,翻來覆去,仍是瞧不出寫的是個什麼東西。她又將信拿到眼前來回讀了一遍,確然只是「將原骨印交還于我」。

薛凌猶在皺眉,江玉楓將手上盒子遞給她道︰「這也是給你的。」

瞧著有半尺見方,看江玉楓托著的力道不大,料來里頭的東西並不重。但薛凌仍不敢掉以輕心,停了片刻才接過來放到桌子上,滑出平意道︰「站的遠些。」

江玉楓退了兩步,薛凌掩著口鼻,劍尖不如以往直直劈了盒子,而是極小心的切了鎖,再沿著縫隙挑開的。她對拓跋銑用過毒,又見此人讓自己把骨印還回去,一時之間難免懷疑拓跋銑是起了一拍兩散的心,臨走還要借著送東西的名義使詐。

什麼東西也沒冒出來,薛凌緩緩湊近,霎時想到霍雲婉那個買櫝還珠的盒子來。這盒子里的東西,原該跟那個盒子更配些。

她在平城外跑了那麼多年,也沒見到過這麼好看的皮子。一尺見方的一塊,平平整整的鋪在盒子底部。薛凌呼吸本就輕微,又被袖沿掩著,帶起的這一丁點氣息,就讓那些毛發開始光澤流動,宛如還鮮活如生般。

上頭托著的一節骨印明顯比她手上拎著的要尊貴不少,除卻紋路中間染了不知名的星星點點朱紅,骨節兩頭也以純金鑄了狼頭作飾,體態雖小,卻縴毫畢現。

江玉楓也跟了過來,看到里頭景象,又問了一遍︰「信上怎麼說。」

薛凌皺了一下眉,順手將信塞給江玉楓,然後一面試探著去拿骨印,一面道︰「他讓我將原來的還回去」。話音未落,她倒忍不住笑了一回。

並不是為著已經猜透了拓跋銑所示,而是記起剛剛江玉楓再問的時候,語氣間半點起伏也沒有。活到老,學到老她就做不到這般沒皮沒臉。凡問個別人什麼東西,第一次不答,若不是個聾子沒听見,那就必然是和自己過不去。

可這會,她並非與江玉楓過不去的,可見以前的錯處,著實多。那骨印在手上模了兩下並無異樣,薛凌自忱還有陶弘之的保命藥在,便一把抓了起來。

天未大明,光線不如午間充足。薛凌走了兩步到桌邊,將兩枚骨印並排放在燭火之下。紋路的不同之處肯定是瞧出來了些,只是模不透各種關竅。江玉楓跟過來站在身後也瞧見了,仍是那語調問︰「這是何意?」

薛凌仍不死心,將其分抓在兩只手中,拿之間摩挲,想看看感覺上有什麼不對。終未得其法,便死了心,丟回桌子上。道︰「不知,你瞧見信了,就那麼一句。」

江玉楓將骨印拾起來,道︰「倒是精細,不若拓印下來,找個會胡語的瞧瞧便知」。他對著火光也仔細辨認了一會,又道︰「不過這種東西,多半不是尋常胡語,能否辨認的出來也未知。」

「他既開口要,給與不給總要回個話。你怎麼看」?江玉楓將那枚舊印舉到薛凌面前。

「可有信得過的?就算拓印下來,能習胡語的,應該一眼就能瞧出這是印信類物件,走了風聲反倒節外升枝」。薛凌覺得江玉楓提議甚好,若這兩枚骨印有異,問題就該出在內容上。

江玉楓便將那枚新的也丟還給薛凌道︰「你再看看,我去尋個人來。稍後府上會有人送飯食過來,你若不願意出門,便在此歇著。你玉璃也還未還朝,得空去瞧瞧也無妨,只是注意身份,遇著人盤問,說是江府表親即可,我已經知會下去了。」

薛凌小有古怪,為何如今自己還要冒充表親了,光明正大的江少夫人當不成了?不過她心思都被那兩枚骨印牽住,沒工夫與江玉楓說這些閑事。在不在江府久留還是未知,什麼身份並不重要。

江玉楓出了門,便有丫鬟來添了茶水點心,薛凌撩了衣襟坐下來。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仍瞧不出個所以然,也就絕了心思,等著江玉楓找人來。

事不該這麼復雜,她不過是想讓拓跋銑將霍雲昇騙出京。如此的話,拓跋銑要什麼,給他就是了。只是大家不在一處,相互之間又完全沒個牽制,要的東西還這麼奇怪,不到萬不得已,薛凌與江家都不想輕易就範。

要說拓跋銑也並非善茬,他既想的到薛凌不可能胡人共事,大可光明正大的說清楚要石亓的印鑒。然他討了個巧,只說要原骨印拿回去,無非是想試探一下,薛凌救了那倆蠢貨,是早早就安排的局,還是當真天神顯靈下凡,那個漢女順手把天神給綁走了。

若是薛凌不明就里直接將骨印還回去,那此事就純屬湊巧,拓跋銑只會認為她壓根不知道骨印被掉包了,那世事又是另一番走向。

若薛凌已經知道印是石亓的,蓋在信上就確實是自己猜想的那樣,給鮮卑一個下馬威,明顯又得換個說法。

薛凌與江玉楓都急,急到取了信就換人換馬往回趕,若是那去鮮卑那倆人親自跟薛凌復命,她或許會早一刻知道哪出了問題。

不過這也無關緊要,晚了片刻並不耽誤事。點心才咬了兩口,薛凌便將鮮卑之行在腦子過了一遍。人到底是免不了頭痛醫腳的毛病,看見拓跋銑的信說是要骨印,她就只顧盯著骨印不放。等到一無所獲,江玉楓又走了後,薛凌才記起,或許該想想是不是人出了什麼問題。

這骨印,曾經月兌手過。

是被那石亓蠢狗拿去藏了小一月,還還的不情不願,不情不願處似乎還帶點惴惴不安。好像是怕石恆反對,又好像不是。他當時在不安些什麼?薛凌將兩枚骨印又舉到了眼前。

管拓跋銑居心何在,他總有個認知是對的,起碼現在是對的。

薛弋寒的兒子,不可能跟胡人連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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