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胡沙(五十五)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沈伯清手搭在腰間,尚有不死心問︰「你是你.」他邊說邊回頭看,瞧見躺著的孩童嘴角也滲出血來。

再看薛凌,大抵這會換了一張冷漠面皮,再不是沈府里的討巧公子,他終于看出些許面熟。

面熟可自己不該有個這麼年輕的熟人。

他不敢再想,不知是按了腰間什麼東西,數聲清鳴接連響起,卻無一人到來。

薛凌將玉扣收入囊中,道︰「我姓薛,單名一個凌字。」

這名字也太過遙遠,沈伯清恐慌之下壓根沒記起是誰來,他也顧不上去咂模著「薛凌」究竟是誰家兒郎,只連連向外看。

沒理由啊,今夜跟著自己的都是沈府好手,忠心耿耿,就算和人打起來,總該鬧出點動靜,沒理由這片刻功夫,一個人都沒了。

他看外頭又看榻上,婦人已然呆若木雞,自家女兒咬牙苦撐,兩個孫兒氣若游絲。這模樣,分明是中毒了。

不應當,他看薛凌,連連搖頭道︰「不應當不應當。」明明眾人吃的是一樣的東西,一盆水里撈出來的碗。

不應當,他沒問毒在哪,應不應當都是防不勝防,問也無益,他顫聲急道︰「不應當,你既對那些事了若指掌,一紙迷信給了天子,沈家早就萬劫不復,為何今夜要大費周章把我全家老小騙出來。

不應當,不應當。」他復自言數聲,猛偏頭去看里屋,原是蘇遠蘅胸前沾血含笑走過來,腳步聲響格外清楚。

人到跟前,先與沈伯清拱手施了一禮,復轉與薛凌道︰「你不是趕時間,怎麼還在這耽擱。」

沈伯清伸手指著他道,插言道︰「不應當,你蘇家西北在來往我兒盡知,你敢如此行事?你今夜如此,可知明日如何?」

薛凌奇道︰「怎麼他反而發的慢了?」

蘇遠蘅道︰「這藥性如此,氣血快發作就快,孩童最甚,成人次之,老人更次。」

薛凌了然,笑道︰「趕時間也不在這一時半會,我三兩句話說完便走。」

蘇遠蘅跟著笑,道︰「如此甚好,省了我提你搬椅子來,這具身子,實實干不了重活兒。」

兩人一唱一和,混若身旁無人,沈伯清急且辱,正要破口大罵,身後婦人痛呼︰「安哥兒!」

原是那男童,已然沒氣了。

薛凌與蘇遠蘅夸得真心實意︰「這藥甚好,一夢就去了。」

沈伯清喘著粗氣轉身跪伏在床邊,一手緊緊將男童攬在懷里,另手哆哆嗦嗦去探那女童鼻息。

蘇遠蘅笑言︰「是特意尋的,自盡之人,總是要尋個舒服法子,若是太過苦痛,事後有心人容易拿著個追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未說完,沈伯清將男童扔回榻上,「蹭」聲站起轉過身來,急道︰「是什麼藥,你們用的什麼藥,解藥在何處,我孫女尚有一息,只要救得她,今夜之事,我沈家絕不追究。」

他動作甚大,薛凌以為是要垂死掙扎,已然劃了半尺恩怨出來,听得此話,失笑片刻,問得是沈府里沈伯清原話,道︰「這話你自己信嗎?」

沒料沈伯清道︰「你姓甚名誰無妨,無非是要老夫性命,你救我夫人小女,都是婦孺之輩,她們生不起浪你救她們。」

薛凌稍愣,不動聲色將劍劃了回去,笑道︰「我救不得誰,當年之事,你沈家是比黃霍之流好些,一報還一報,他們身首異處,你可以落個全尸。」

沈伯清復追問︰「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薛凌沒答,那沈家姑娘起身站到前來,昂頭道︰「阿爹管他是誰,他行的是夜路,做的是宵小,豈敢與你我自報家門?

我那會便與你說與長兄商議過再作定奪,你偏要說鹿死不擇蔭。既如此,何必問他?」

薛凌不怒反笑,好整以暇看過去,道︰「我行的是夜路,你沈家也沒白天走啊,我又如何作得宵小,沈家又如何成了丈夫?」

女子怒斥︰「你在沈府指天發誓,要護我滿門周全,現監守自盜,如何不是宵小。我阿爹為國為民,」

沈伯清哀求般打斷道︰「休要爭吵,休要再吵」,他看著薛凌︰「解藥,我只要兩份解藥,我女兒初初及笄,我孫女才過垂髫,你給我解藥。」

那姑娘將口中血氣吞下肚,倔強道︰「我才不要,我寧願死在這,我今夜走,是為了不作長兄拖累。既走不過去,死在這也好的。」

她鄙夷瞧與薛凌︰「我長兄身後是西北萬民,你這麼處心積慮毀我沈家,可是想毀了我長兄,毀了大梁基業,豬狗賊子,便是我沈家死絕,也輪不到你如願。」

她愈急,毒發的就越快,話落已是站立不得,只跌坐在軟榻上怒視薛凌。沈伯清還在哀求,蘇遠蘅見薛凌臉色赤白,笑道︰「真少見個比你還能罵的。」

薛凌嘆聲氣,抖了抖手道︰「我趕時間,還得去請沈元汌呢。」

沈伯清大駭,剛要發問,薛凌看與他,今晚難得的正色,道︰「我姓薛,單名一個凌字,家父是前鎮北將軍薛弋寒,亡于懸安年新帝魏塱登基一月後。」

她看了看那已經無法直起身的沈家姑娘,笑道︰「我有什麼不敢報家門的?」

話落又看會沈伯清,道︰「你看,今晚再應當不過。你是先帝臣子,雖沒官拜上卿,總也身沐君恩。

梁成帝死的蹊蹺,不妨礙你跪魏塱。我爹死的蹊蹺,不妨礙你兒子拿烏州。

日月昭昭,就沒有哪個晚上,沈大人噩夢驚醒嗎?」

「薛凌」沈伯清楠楠數聲,破聲道︰「不應當,不應當,當年之事,老夫什麼也沒做過,何以何以你找上老夫,不應當」

他跪倒在地,抓住了薛凌衣襟︰「你給我解藥,我什麼也沒做過,我兒元州,只是為了朝野安穩,我什麼也沒做過。」他回頭看軟榻,好像在給自家妻兒解釋︰「咱們什麼也沒做過。」

那姑娘依然一身硬氣,怒視薛凌道︰「薛弋寒又怎樣,當年皇帝死了,難道任由霍家把持朝政就是好?任由胡人南下就是好?

我爹做的有什麼錯,他若不是為了西北著想,今夜你能將我們騙出來嗎?你當我全家當真貪生畏死嗎?」

沈伯清又轉身求自己女兒︰「英娘,別說了,別說了。」

薛凌與她對目片刻,又看著還在討解藥的沈伯清,笑道︰「你看,你女兒就分不清,什麼是好話,什麼實話。」

她垂頭,長嘆一口氣︰「你爹是想去西北造反,不是想去西北御胡。離京之路苦的很,又是高山,又是深河,當年我走的艱難。

你不走,沒準是種福氣。」

說罷轉身往外,不消片刻,昨夜夜色便盡數被裝在了箱子里,扣的嚴嚴實實。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