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路岐(三十七)

作者︰嗑南瓜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身後一聲輕微吱喳,薛凌偏頭瞅過去,見是一雙雀兒在院里水台處跳躍撿食,靈動不已。

這兩日天降大雪,禽獸難以覓食,園里常有灑些米粒殘羹等個野趣。看得數眼,又听那雀兒吵鬧幾聲,這便呼啦啦飛過來一群,有十來只之多。

薛凌輕笑一聲,這些扁毛畜生也謹慎的很。發現有吃的,先去兩只探探路,發現沒危險才會一擁而上。

猶記得在平城捕鳥,也是如此,若是將先飛來的那兩只抓了,就再不會有鳥來了。她再沒想江蘇兩府如何,轉了個念頭回屋,不多時逸白再遣人來傳了今日朝事。

難得文武都省心,平安二城並無兵書在回,說明戰事不算吃緊。開青未有消息再傳來,鄒皎畢竟是文官,又一把年紀,比不得旁人能整日飛馬。

車輪子再是轉的快,壓著積雪走到開青,怎麼也得走上一日又大半個晚上。去了再吃吃喝喝勸勸,可不得就是兩三日。

既然這兩樁大事都得等著,余下的皆是些雞毛蒜皮。給這家死了的撥銀子,給那家亡了的發祭文,無非就是兩句場面話,飛快便散了。

所以逸白也沒親自來給薛凌傳話,隨意遣了個人添句口舌便了事。薛凌閑極耍了兩招劍式,一簇石榴花在腦袋上盯著格外不搭,逗得含焉倚在屋檐下笑了好久。

許是她今日在房里呆得長,說幾句家常話二人關系便緩和許多。笑笑鬧鬧用了午膳,天空再未飄雪。

薛凌喝完一口茶,叉腰仰頭看天,卸盡近日來長吁短嘆,盡舒胸臆,只說黃家事到此為止,結束了。

又了結了一樁,一樁又一樁,早晚有個頭。下一樁沒開始之前,且悠哉兩日。

她手還沒放下來,薛瞑湊上來,說是陳王妃過來了。

薛凌偏頭,一臉呆︰「她過來做什麼。」

薛瞑輕搖了頭,低聲道︰「白先生都沒通傳一聲,直接就進了院。」

話還沒落腳,齊清猗就出現在幾步開外的牆門處。薛凌听見響動,大咧咧瞧過去,今兒個這齊清猗居然笑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全然不是往日里笑比哭難看。

薛凌蹙眉,跟著理直氣壯下了台階,迎上去仰臉嗆道︰「吃飽了撐的,你來做什麼。」想想她對齊清猗仁至義盡,既無盤算,也無虧欠,所以懶得裝模作樣。

齊清猗笑笑施了個姑娘家萬福,輕道︰「我要走了,特來瞧瞧三妹妹。」

薛凌不解,卻沒追問,只看齊清猗說的溫和又誠懇,不像是個找事的模子,大手一揮,指著屋里道︰「瞧瞧瞧,隨便瞧,里頭瞧。」

齊清猗還是笑,一派端莊嫻靜如在舊日齊府。蓮步輕移,裙角微動,瑤宮仙娥般飄到了薛凌的房里。

底下人去請茶,薛凌見她仍不像是來找茬的,竟有些隱隱不信。隨著坐下,先發制人道︰「這壑園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地方,你一而再再而三,難保哪天我不在。」

齊清猗還是柔柔笑開,憐愛瞧著薛凌,溫聲道︰「以後不會了,這便是最後一次了。我要」她頓了頓,婦人嬌羞里帶著向往︰「我要離開京城了。」

薛凌一時沒反應過來,畢竟齊清猗既入了皇家,那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鬼,斷無可能離開京中半步。莫不曾,這蠢狗打算用什麼法子瞞天過海?

她尚在想,齊清猗又道︰「這京中諸人,別無念想,也就是三妹妹你,我放心不下,也無法不辭而別。特在今日,過來看看你。

另外,還要替父親帶句口信。他說,他對你父親不住,也對你不住。不敢妄求你放下成見,只希望你將來一切都好。」

薛凌驀然冷了面色,齊世言這個老不死,現在無事一身輕,就大言不慚在那說什麼一切都好。

然她忍了忍,終沒提齊世言如何。只強顏道︰「你想去哪,你走的掉嗎?」

齊清猗還是笑,眼眸如水︰「以前定是走不掉的,但我想,現兒個,未必不能一試。我听說,胡人打仗了?」

听齊清猗最後一句是個疑問語氣,薛凌便煩躁愈甚。她希望齊清猗過來是念著舊情,卻又總覺得此人絕不是念舊情。現兒齊清猗一問,便近乎肯定這蠢狗過來是為了打探消息。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薛凌譏了一句︰「難為陳王神仙居里,居然能听到這等人間事。」

齊清猗輕搖了搖頭,未見絲毫惱意,抿嘴續道︰「我還听說,黃家那頭,也不安生。雖我自幼養在閨閣,但也知道,戰事最是要錢。

如今大梁處處不太平,想必朝堂上正各種設法籌集銀子。蒙天家聖雋優渥,各家王府從來是披羅戴翠,錦衣玉食。

而今陳王離去已有年歲之久,我一介尋常婦人,無有半分功德在身,豈敢再以民脂為食,民膏為屋?念及家中高堂白發,莫不如就此歸去。終歸節在人心,不在外屋。

三妹妹」,她看著薛凌,呵氣如蘭花幽幽韻,吐字如三春習習風︰「你說,陛下會不會放我離去?」

薛凌尚有郁郁,卻是噗嗤一聲爽朗笑開來,連連道︰「會會會,我猜會。你再去宮里跪上兩三時辰,不對,估模著要不了那麼久。」

她貌若深思,信誓旦旦像在給齊清猗打包票︰「魏塱現在一堆屎盆子頂在腦門上,估計也不敢耽誤你太久。

你就說啥都不要了,鍋碗瓢盆都賣了折成現銀給他,好讓他和自己老母打的暢快點,你站旁邊也听個響。」

齊清猗粉面含笑垂了目光,並沒多做辯駁,另緩緩道︰「倒也不是我自忱富貴,能使錢帛動人眼。

只是沒想到,一夜之間,京中王爺,沒了這麼些。皇親國戚的生死,歷來是筆大開銷,光是先帝爺的陵寢,斷斷續續修了一二十年。哪年哪月的開銷,不是以萬兩計。

便是身後事簡陋些,一群老弱婦孺總是要花錢安頓。這算下來,怕又是幾十萬兩等著張口。」

薛凌插嘴道︰「你倒是算計起來了,這省下來,也」她本想說也不是魏熠的江山,最終還是翻了個白眼鄙夷道︰「也到不了你兜里。」

齊清猗抬頭側了臉,目光遠遠望向窗外。午後雪停,陽光剛好灑在她半邊身上,天青色小襖看著像是一地初初發芽的女敕草,薛凌腦子里無端冒出勃勃生機四個字來。

又听齊清猗微笑道︰「是到不了我兜里,我兜里的,我也不想要了。待我明日去求過,想來陛下定會記起,當初陳王殿下,不過一襲草席裹身,一寸荒草埋骨而已。

前太子尚如此,國難當頭,別的王爺不該學著點麼。若他肯放我離去,我必感恩戴德,將府中所有悉數還之于民。想來別家夫人,也是以國為先,以民為先。

起碼。」她回轉頭來笑看薛凌道︰「不會再有人問陛下要錢了不是。」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