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喜江閎等人,卻也真切的在不為人知處維護過他們,一如當初曾用自己的方式維護過齊世言。
而現在輾轉于床榻之間,回憶這些人的慈眉善目,大抵僅僅只為了等著她去偷一粒骰子,或者等著她贏,連一絲兒愛護之意都沒有。
被褥一應是新的,軟錦溫緞堆了好幾層。但江府到底沒日日惦記,自當晚拾掇過後再沒來過。含焉也許上心,她又畏懼這屋子,也沒進來翻翻。京中幾場秋雨,絲革最易生霉。具體有沒有薛凌也沒看見,反正鼻尖隱隱腐爛氣經久未散。
她累的緊,縮在里頭居然也睡的熟,好久不見的那場大雪又撲面而來。然她沒醒,比起以前在夢里的吶喊失聲,這一次她站在平城的城頭,看著底下積雪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的涌過來。
在夢里,直接就笑出了聲。
常年累月的重復做一個夢,會讓人有刻定印象,一見到熟悉場景情節,即便睡著,也能輕易的在夢里跟自己說,這是假的,是在做夢。
她早早養成了習慣,一見到雪堆滿平城,就盡可能的跟自己說在做夢,然後試圖繼續睡過去。只是往日不得,無論如何都得小醒一會。
唯今晚未醒,平城沒了,她記得一清二楚。平城也沒下雪,所以這必然是夢。
果然再三念叨後,那些場景又如潮水退去,眼前歸于黑暗,她總算從無休止的噩夢里徹底逃月兌,直睡到五更有多。
多躺了些時候看見窗外微光,薛凌翻身整理了衣物。才一開門,含焉立刻竄到了眼前,想是一直在門外等著。見她出來,畏畏縮縮道︰「薛姑娘,我熬了些粥,點心也趕早買了些,小菜是自己做的,你去用些吧。」
薛凌劍尖都滑了半個出來,她知此處有江府人瞧著,出不了大亂子,所以沒怎麼上心。赫然冒出個人腦袋,出氣聲都重了些。抬頭瞧了含焉半晌,想想總得讓這人走,還是應了道︰「好啊。」
含焉霎時驚喜異常,伸手來拉薛凌胳膊。薛凌側了個身,沒等她過來先一步走了。含焉抿了抿嘴唇跟在後頭,仍討好道︰「薛姑娘,你此行順利嗎?」
薛凌不答,她又撿著話嘮叨︰「以前我爹也經常出遠門」
「你把嘴閉上」,薛凌停了一步,後頭含焉跟的緊,差點撞著。不過轉瞬薛凌又恢復如常,繼續往前走。她無意對含焉出惡語,也知道此人經不得嚇唬,奈何「爹」這個字刺耳的很。尤其是她知道含焉的爹不錯,再說下去,估計更刺耳。
含焉瞬間收聲,再不敢多說,二人一路沉默進了廚房。普通人家里沒有三廳六院,一張桌子就搭在生火處,既方便,冬日還能吃著些熱的。薛凌當時買這院子,雖不寒酸,格局卻相差無幾,只是廚房里寬敞許多。
爐上一只粗陶罐子還在煨著,粥水煮上幾個時辰也不礙事,早間又涼,含焉便一直沒熄火。桌上是擺了三四小蝶點心,看著是街邊婦人隨手之作,只能果月復,經不起細看。一疊咸菜不知是什麼玩意,腌的早退了綠意,只剩黃褐色。另一?瓷碟里卻是敲的極規整的糖粒。
薛凌根本不在意吃些啥,但屋子里別無它物,只能盯著這些破爛。含焉看見她在瞧,立即跳到桌子邊,挨個將碟子模了模,局促道︰「不知道薛姑娘愛吃什麼,我就就隨便買些,近日天涼,不會很快壞的。」
薛凌頓了頓,坐到桌子邊,多少放軟了些語氣道︰「我胃口不好,不是與你過不去,幫我盛碗粥就行。」
含焉立馬轉身拿了勺子,一邊端碗一邊急著道︰「我知道薛姑娘是好人,薛姑娘不是置氣,你是最好的」
她雙手捧到桌上,滿臉是笑,口中仍不住夸贊。薛凌接了碗道︰「你坐下吃吧,我有事說與你。」
「薛姑娘你說,我不餓的,你先吃」。含焉並未回身,立即拉了椅子坐著,雙手將膝上衣裙扯作一團。她一直神經高度緊繃,薛凌每說一句話,都執行的飛快,現坐著也無法放松下來。
薛凌有些不懂這畏懼從何而來,更不懂如何消解,只盡量堆了些溫柔在臉上,飲了口粥水道︰「關于我是誰,想必申屠易已經告訴你了,我也犯不著瞞。」
「薛姑娘,我相信薛將軍是個好人的,他肯定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他。」
薛凌握著勺子的手又是一頓,吹了口氣繼續道︰「你呆了這麼久,也沒去告發我,想必以後也不會。」
「薛姑娘,你相信我,我永遠都不會去,也絕不會允許別人去。」
「你別說話,容我把話說完可以嗎」?薛凌將勺子丟在碗里,看著含焉道。
含焉被她盯的不敢直視,微低了頭,輕聲道︰「你說。」
薛凌又拿了勺子,間或往嘴里喂一口,慢條斯理道︰「你看見了,這宅子死過人,不吉利。」
含焉身子一震,想說什麼,終是忍住了沒開口。薛凌繼續道︰「我住的也不舒心,就讓它荒著吧。你去選一處喜歡的小院,我替你買下搭理了,早日搬過去,以後也再不要跟我有交集。等申屠易回來了,我自會告訴他去尋你。」
「你能聯系上屠大哥?那你能不能問問他究竟何時回來」?含焉突而就松了手,臉上笑意瞬間變得嬌俏,不似先前僵硬古怪。
問完大抵又覺羞澀,微偏了臉輕聲道︰「他曾與我說半月左右就回的,我沒想到薛姑娘你也這般久才回。」
這般久麼平城那把火,是燃的久了些。薛凌看著含焉臉上紅暈,又覺謊言遲早要拆穿,自己本就活在無休止的謊言里,或許旁人也在等著真相未知。
遲疑片刻,吞了大口粥,薛凌才道︰「他與我約的是近日就回,若是沒回」,她有些說不下去,想等著含焉問。
然含焉應是還沉浸在無邊思念里,並未听出薛凌話里暗喻,好半天不曾接話。嘴里殘余米粒經唾液後讓人齒舌生甜,她一張口,終是把話補的完整。
「若是沒回,也許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