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渾身都籠罩在雷雲之中的林懷恩,原夕暮輕輕地咬了咬牙,手一揮,從空氣中抓出一套沉重的禮服,披在了身上。
而當她的面容被隱藏在厚重的禮袍下,林懷恩身上的陰影與雷電也消失了。
兩個人的身形重新顯露出來,由極動進極靜,卻已經不再是原夕暮與林懷恩的對決。
此時此刻,她們一個人叫「風楓」,一個人叫「八幡部」。
雖然已經不是彼此,卻化身為挫骨的仇敵,洶涌的殺機,彌散在兩人之間。
風楓輕輕咳嗽了一聲,她低垂的肩頸,與禮袍下止不住地流淌出來的鮮血,就仿佛她已經真的身受重傷。
然而她手中提著的的帶血的短劍,卻說明她仍舊沒有失去斗志!
「墨如與明晦?!你不是公主!你是她身邊的那位小丫頭?!」
林懷恩大聲怒吼著,蒼老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胸腔里,卻壓抑不住他心中的怒火。
而風楓而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林懷恩似乎能夠看到,士兵們十分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因為在少女的腳下,已經躺著十余具尸體,都是撲上去,想要擒拿少女,卻被反殺的蠢貨。
「你們退下!」他抬起手,揮手向身邊之人示意道。
如果是那位實力驚人的「劍術大師」,他還要恐懼一二,可惜眼前的只不過是一位曾經加入過他忍團的小丫頭,他完全有信心一劍誅殺之。
現在,他已經放跑了公主殿下與外界人,必須親自斬殺眼前這名少女,才能夠在其他人面前立威,帶著他們繼續搜捕公主!
「女娃,告訴我公主與外界人向哪里逃了!我還能讓你死個痛快!」
八幡部怒吼著,快步走向風楓,手中的直刀,已經舉了起來。
而風楓也咳嗽著,俯來,就像是油盡燈枯了一般,。
八幡部看著少女指間溢出的鮮血,不再有它,快步上前,對著少女的後腦勺,就是一劍劈了下去!
能夠在這個年紀,還坐穩忍團首領的寶座,他靠的可不是爭勇斗狠,而是謹慎與智謀!
然而不等他長刀落下,就已經被一把短劍架在了空中。
八幡部眼神微微一凌,翻手一記橫斬,就想取下風楓性命。
但是不知何時,少女已經騰躍而起,寬大厚重的禮服如鮮花一般展開,露出花叢深處隱藏著的,一枚黑色的蛇蕊!
「鏘!」
銀白色的火花在空中一閃,黑色的嬌小身影翻身落下,血光沖天而起,四五名士兵已經慘叫著栽倒在地。
而黑衣少女一刻不停,在人群與花田中如流水金線般穿梭不止,所到之處,人頭落地,斷肢滿天,甲士們紛紛向後退卻,驚恐萬分。
任由八幡部大聲喝罵,仍舊逃向遠處。
「該死!這些地方府兵,和中央軍比起來,實在是太過差勁!」
忍團首領懊惱地一揮手,任由士兵遠去。
「你又不是武士,即便拿著叛王的令牌,他們又何必听令于你。」
風楓重新顯露出身形,嘴角還殘留著血跡,卻在艷麗的妝容下,顯得愈發淒艷。
「我雖不是武士,卻仍舊是實力強大的戰士!」
忍團首領憤怒地說道,「你和我一樣,都是賤民出身的武士,實力並不比其他武士羸弱,卻因為出身與血統,無法成為將軍的家臣,你不覺得這世道于吾于汝,都未免有些太過不公嗎?!」
然而風楓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這世道又何曾公正過。」
「于你的公正,于我而言,只是死仇。」
「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殺了你,阻止你的暴行!」
風楓的話語並不高昂,卻像肅殺的秋風,在花田中蔓延開來。
金色的花瓣隨風飛舞,卻在空中化作無聲。
八幡部面上露出凶戾之色︰「既然你想死,那我就送你一程!」
白發長須的老者,端正身體,沖著風楓平揮而出。
兩米的長刀就像是無視了距離,一斬而至,在金色的花田中,掀起一片斷花的海浪。
而風楓在花海中向後翻滾,長刀從她的腳踝處劃過,帶出一道血色,卻並沒有傷到她的肌腱。
「那個怪物的劍術……你是他的弟子?!」
八幡部看著在自己的刀光中,像是游蛇一樣飛舞的風楓,面色一凌,終于開始正視起她。
「沒想到用箭雨殺了那只怪物……還能踫到另外一只怪物……」
「不過也好,我現在就將你斬于劍下,讓你們劍聖一門就此絕後!」
老者怒吼著,舉起長刀︰「八面閻羅!」
長刀揮舞,就像是米字形的窗格,向著風楓籠罩而下。
風楓慘叫一聲,血光四濺——
下一秒,被八幡部劈中的風楓尸體,變成了士兵的尸首,而躲藏在花海里的風楓陡然殺出,逼進了老者的內圍!
「混蛋!」老者似是驚恐地大聲怒罵,卻突然猙獰一笑︰「才怪!」
他突然從懷中拔出一把火槍,對準了少女飛撲的身影,扣動了扳機!
「 ——!」
硝煙飛舞間,鐵珠四散而出,而風楓慘叫著飛了出去!
「這樣一來,即便你有著‘明晦’的生死逆轉之力,也絕無可能抵抗我了!」
七旬老者哈哈大笑著,向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女走了過去。
他親眼看到,少女趴在地上,徒勞地抓握著金色花田的草梗,已經爬不起來了!
「死吧!」
八幡部面目猙獰地,將手中的長刀插了下去……
「死吧!死吧!死吧!」
忍團首領手握長刀,無情而又冷酷地,一遍一遍戳著少女的身體。
他明明只要砍去少女的手腳,就能夠靜靜等待著明晦的效果的結束。
然而心中的凶戾,讓他選擇了更加殘忍的做法。
風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只能徒勞地向前趴著。
她的左半個身體已經血肉模糊,小月復與大腿也滿是被直刀出來一枚枚血洞。
然而她仍舊掙扎著,向遠處的短劍爬了過去。
「拿到武器,你又能夠做什麼?!」
老者大笑著,看著她的動作。
似乎已經不覺得以這種殘破身體,風楓還能夠做到什麼。
然而少女只是喘著粗氣,將手指向前一點點地探出去,模到了失手飛出的短劍。
她猛地轉過身來,將短劍握在手里。
忍團首領的嘲笑聲啞然而止。
他驚恐地睜大了眼楮︰「你手中的是……你難道沒有……?!」
風楓努力撿到的武器,是他以為一直握在少女手里的那把「明晦」!
兩把短劍的樣子太過接近,只有「明晦」的劍身上多了一道白色,所以他完全沒注意到被少女月兌手扔出去的,居然是那把「生死之刃」!
「但是不可能!如果是明晦月兌手,你早就該……」
八幡部向後退了一步,一片混亂的腦袋中,突然有了一種極其恐怖的預感——
「難道說……」
他看到滿身血污的少女,少女突然沖著他露出了一個異常艷麗的笑容——
「逆轉生死之力對吧?」
在少女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八幡部怒吼著,召喚了自己的雷之力。
「八部神雷!」
強烈的雷光向地面落下。
在旋轉的雷火之中,林懷恩看到原夕暮殘破的身體,就像是枯木逢春一樣,散發出淡淡的白色熒光,在轉瞬之間,渾身的傷口,就已經完全愈合。
少女握住手中的兩把短劍,舉起黑色的那把,架住落雷與直刀,然後將黑白相間的那把插入了八幡部的身體。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隕于你的手中……」
忍團首領後退了兩步,突然將右手伸向遠處木屋前的死尸——
「劍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轟——!」
從天而降的落雷,籠罩在白須冉冉的老者身上,將他徹底化作飛灰。
而在被驚雷激起的滿天花海中,黑發少女向後走了兩步,一個踉蹌間,跪在了地上。
她的腦袋緩緩地向木屋的方向轉去。
卻在一半,就垂了下去。
兩把短劍雖然仍舊握在她宛若白玉的雙臂之中,卻已經輕輕地搭在地上。
只有發髻間的金發發簪,不知道什麼時候,松月兌下來,緩緩滑落。
在地上濺起一片泥濘……
林懷恩猛地坐起身來。
他拼命咳嗽著,從嘴里吐出一大片黏液。
這些黏液有些像是樹汁,卻有著透明的質感。
他用力地握住插進自己喉嚨里的藤蔓,將它拔了出來。
那種直插胃底的感覺,讓他陣陣惡心,但他還是強忍著虛弱的身體,將藤蔓拽了出來。
他看了看自己骨瘦如柴的身體,扶著身邊的樹干,緩緩站了起來。
他的帳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樹枝頂在了天空。
而他腳下的夜來香花田,也被大片的藤蔓與樹木分割切斷。
幸好,除了外在環境看上去非常像《陰暗森林》之外,他並沒有看到《陰影》之類的怪物。
「純粹的精神系異常體……離開了精神世界,就安全了嗎……」
林懷恩扶著樹干喘息了一會,找到自己的背包,將里面的餅干與水壺翻了出來。
許久沒有進食的喉嚨非常刺痛,即便是柔軟的面包吃起來也非常難以下咽。
這讓林懷恩學到了一個新的教訓——
在進入地下城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準備流質食品!
用勺子插進罐頭的拉環里,壓著手腕,撬開紅燒肉罐頭,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長久的饑餓,讓他僅僅做出這些動作,就已經頭暈目眩,不得不靠在樹干上,歇息了一會。
然後,他听到了從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非常踉蹌與勉強,悉悉索索,卻有些莫名的可愛。
他睜開眼楮,看到黑發少女扶著樹干,露出半個身體。
「你怎麼還沒緩過勁來。」
原夕暮看著林懷恩身邊的一大堆面包與罐頭,皺了皺眉頭,將手中還沒喝完的速食果凍,扔進了他的懷里︰「平時天天吸果凍,怎麼到了這種時候,反而沒有了?」
他看了眼大概剛剛從少女嘴里拿出來沒多久的果凍吸管,已經顧不上講究,放進嘴里就吸了起來。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麼原夕暮會把這半袋果凍丟給自己了。
許久沒有進食的身體,即便是「用力吸食」這個動作,也變得非常勉強。
他把果凍朝上,往嘴里倒著,也沒有多少東西進到嘴巴里。
看著林懷恩費力的樣子,原夕暮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然後不再作弄他,將另一包速食果凍,扔給了他。
「給,新的。」
而林懷恩一口氣吃掉兩包,才松了口氣︰
「哈……活過來了。」
「只有我們兩個?」
他向四處望了望,皺了皺眉頭。
而原夕暮很清楚他的意思︰「紫苑是精神體,本體又不在這里,不過,我們兩個人都出來了,就說明她也出來了吧……」
「那就不知道,到底是我們中的哪一個,融合了陰影了。」
林懷恩搖了搖頭,打開自己的屬性面板看了下。
按照紫苑的說法,若是沒法融合陰影,對他們這些外界人而言,稍微會有些麻煩。
不過這所謂的麻煩,也得到紫卡階段,才會顯露出來了。
「既然只是麻煩,應該無關緊要吧。」
而且,從他的角度而言,化身忍團首領八幡部時,他頗有一種,和陰影融為一體的感覺,如果這就是「直面陰影」的話,他應該也做到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意外之喜。」
林懷恩將視線投向技能面板上的模仿技能——
模仿‧八部神雷
魔劍技‧虹(灰色)
召喚天雷之力附著于武器之上,當己方攻擊命中敵人,引來神雷轟擊對手。
基礎消耗100體力與300魔力,每多300魔力,便召喚一道額外的落雷,最多八次。
「虹技能!但是是灰色的……」
林懷恩不知道他該怎麼評價這個技能。
說它強力吧,但是消耗太大,以他目前的能力,基本上無法使用。
說它消耗大吧……威力又很恐怖,幻境中的原夕暮以自身為引,一下就消滅了忍團首領這個強敵。
「但是……這畢竟是虛構出來的技能,真的能像是真正的虹技能一樣使用出來嗎?」
「不如說,模仿技能,能把精神世界里的技能帶出來,本身就很奇怪……」
林懷恩搖了搖頭,想不明白。
但是趁著身體稍稍恢復了一點力氣,他站起身來,準備和原夕暮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