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恩眨了兩下眼楮。
他確定自己不是因為太困，所以才看錯了。
他腦中的天平在「睡覺」以及「回消息」之間，左右搖晃了下，最終輸給了睡意。
他閉著眼楮，將手機舉在空中，失去了大約10分鐘左右的意識。
然後他突然爬起來，將屏幕再次滑開——
「給我五分鐘的時間。」。
林懷恩插上膠囊咖啡機的電源，把自從離職後，就再也沒有開啟過的特濃咖啡膠囊儲藏盒打開，拍進了咖啡機里。
然後趁著咖啡機「嗡嗡嗡」地工作的時候，他去洗手間里，用冷水沖了下頭。
他習慣性地摳了摳眼瞼，感覺黑眼圈並不是特別嚴重，然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已經有快半年沒有熬過夜了——
時差顛倒的那種不算。
林懷恩手中端著咖啡，披著烏濡之羽，坐到床上，打開了電腦——
小林家的怪同學︰久等了，發生什麼事了？
袁小樂與木丫丫︰抱歉，林哥，這麼晚了還打擾你……
小林家的怪同學︰還好，我正準備睡，發生什麼事了？
袁小樂與木丫丫︰是這樣的……我現在聯系不上肥騎士與木丫丫了……還有森妍以及她小隊的其他成員，最近一周來，她們都沒有上線，我懷疑她們現在被困在地下城里了！
小林家的怪同學︰……怪物潮涌之前，地下城內的魔力異常，會引起怪物暴動。
小林家的怪同學︰森妍她們不是缺心眼的探險者，應該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留在地下城里……會不會是搞錯了？
袁小樂與木丫丫︰我也希望如此……但是我在得到怪物潮涌的通知之後，就在聯系丫丫與肥仔她們，這已經兩三天過去了，他們還沒有回復我……
袁小樂與木丫丫︰只可能是發生意外了！
小林家的怪同學︰你打電話，詢問地下城協會那邊了麼？
袁小樂與木丫丫︰我試著聯系了他們的工作人員，不過工作人員給我的回復是，確認他們正常在崗，如果還不確定他們的行蹤，推薦我撥打報警電話——畢竟我現在不是他們的隊友，沒法以隊長的名義，向地下城協會求助。
看到這里，林懷恩不僅覺得有些奇怪——
小林家的怪同學︰‘正常在崗’？為什麼地下城協會的工作人員會回復‘正常在崗’？他們真的是在地下城里，沒來得及跑回來嗎？
袁小樂與木丫丫︰對……我覺得是百萬公司那邊的原因……丫丫與森妍她們都是百萬公司的員工。如果百萬公司通知地下城協會，森妍小隊正在地下一層協防，那麼地下城協會就不會將丫丫與肥仔納入到失蹤名單。
小林家的怪同學︰在地下一層協防？森妍她們，都是灰卡級別的探險者吧？
袁小樂與木丫丫︰百萬公司有自己的探險者團隊……找個理由，讓森妍她們留在地下一層，是件很簡單的事情……畢竟森妍的開拓者戰團，是他們培養的未來王牌，不希望在怪物潮涌中遭到損失吧……
小林家的怪同學︰但這樣一來，你聯系不上她們的理由，不就有了麼？
袁小樂與木丫丫︰不……林哥，你不知道，我和丫丫住在一起，我很清楚她有沒有回來！
袁小樂與木丫丫︰但是地下一層是有網絡的！以丫丫的習慣，如果她真的到了地下一層，一定會想辦法發消息，向我匯報平安的！
袁小樂與木丫丫︰就是因為她那麼多天都聯系我，所以我才那麼焦慮！
小林家的怪同學︰……難道是百萬公司在說謊？但是，你能想到他們說謊的理由嗎？
袁小樂與木丫丫︰我不知道……我雖然很討厭企業勢，也對他們的一些情況很熟悉，但我畢竟沒有進過公司，對企業勢內部的運作邏輯，不是很清楚……
企業勢內部的運作邏輯嗎……
林懷恩看著袁小樂的消息，不禁沉默了。
袁小樂沒有在企業工作的經驗，卻不代表林懷恩自己沒有。
「如果從企業運作的角度考慮……百萬公司，有什麼理由，欺騙地下城協會，瞞報森妍等人的失蹤嗎？」
林懷恩下意識地打開網頁，輸入了「百萬公司」、「股票」、「丑聞」。
入目的消息嚇了他一跳。
《百萬控股集團陷入債務陷阱，股東自爆公司財務成本22%，已經資不抵債，正在尋求破產重組！》
《百萬控股集團，中概股上市計劃受阻，HK股票遭到大規模拋售！》
《百萬集團董事長發布公告，公司盈利狀況沒有受到影響，地下城探險業務仍舊具有極強的盈利能力，足以回饋股東紅利！》
《百萬控股集團高杠桿融資模式暗藏危機！董事會成員質押股票，已經提前變現離場！》
《百萬控股集團地下城探險企劃接連受阻，王牌戰團折戟25層，55名戰團成員被全殲，倫敦地下城協會，將55張通行證，羞辱還百萬集團總部！》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從後至前。
從「百萬公司王牌戰團，被倫敦探險者全殲」開始，整個公司的運營情況，就出現各種問題。
林懷恩以自己在上市公司時，擔任總經理助理時的經驗，能夠很輕易地推算出百萬控股公司的運作模式。
最近幾年，房地產市場不夠景氣，哪怕住宅地產的銷售規模還算正常，但類似于公寓，配套商業之類的商業地產，在網購時代的沖擊下，卻逐漸陷入了「賣不出去」的尷尬境地。
用地產行業的話來說，這些都是「存量資產」。
而百萬公司，既然是房地產企業出身，就應該是利用地下城探險業務，將這些「存量資產」作為抵押物，向銀行借錢套現。而在通過抵押套現，獲得啟動資金後，百萬公司開始招募員工，給探險者發放高薪，激勵他們的戰斗動力，並且購買裝備武裝他們。
這些被公司精心打造過的職業探險者，有了強力的裝備，就可以在地下城深處，獲得足夠珍貴的遺物或者寶藏，來歸還銀行的借款。
這種「要養雞，就先找農合社借錢，建養雞場」的運作模式，不能說有問題，畢竟世界上的大部分生意，都會通過融資的方式，來分攤風險。
但是，當這個游戲，逐漸從「養雞游戲」變成「養雞場游戲」的時候，性質就變了。
換句話說，當百萬控股集團，逐漸向銀行與股民畫了一個大餅，說自己拿到錢，就可以通過武裝公司員工，讓他們從地下城內得到遠超投資的收益時。
這個「賺錢游戲」就變成了一個「燒錢游戲」。
所有人都相信了百萬控股的大餅——只要投入足夠多的資金，那麼股民與銀行，就可以從百萬公司的股票與債券中，獲得更多的收益！
所以，燒！燒！燒！
只要能夠賺到更多的錢，哪怕燒掉與之相比十倍的投資都不成問題！
然而，所有人都搞錯了一點。
那就是，地下城裝備，不是住宅公寓這樣的固定資產……
地下城探險者會死，地下城裝備也會被奪走。
只需要一次失敗，百萬公司在自家王牌探險者身上傾注的全部投資，就都會打水漂。
而沒了「裝備」這筆「資產」，百萬公司的職業探險者，又怎麼通過「裝備」這筆「本金」來賺取盈利呢？
很顯然，百萬控股集團，在25層的這次失利，驚醒了部分還算清醒的股民與投資者，而隨著這部分投資者，開始拋售股票，抽取資金。還沉醉在高杠桿運作模式的百萬集團，就被敲了一記狠狠地悶棍——
也就是，俗稱的「硬著陸」。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里，百萬控股集團，就因為來不及清理自身背負著的高額債務，股票的快速跳水，融資渠道失效，無法貸出足夠的資金，等等一系列原因，導致企業現金流斷裂。
一瞬間進入資不抵債的窘境。
用市場上的專業術語就是——
「股債雙殺……崩盤了。」。
林懷恩揉著太陽穴，感覺頭疼不已。
正常來說，一家公司的崩盤，還不可能像百萬公司這樣，在短短半個月里，就從天上到地下——
除非早在25層的消息爆出來之前，百萬公司的運營狀況，就已經出現了問題。
現在回想一下森妍身上隱隱表現出來的焦慮感，林懷恩突然有點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
早在那個時候，類似森妍這樣的職業探險經理身上，就已經背負起了百萬控股公司，極其不合理的盈利任務——
因為人員與裝備損失造成的資金虧空，都必須依靠她們這些還能正常運轉的團隊賺回來！
「所以……無論百萬公司，是因為總部混亂，沒有意識到的開拓者戰團的失蹤……還是相關負責人，因為害怕承擔責任，隱去了這只團隊的失聯……」
「都是極其現實的事情。」
林懷恩不想將人類想象得那麼邪惡。
但他很清楚。
人類不需要變得很邪惡，就能做出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