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溥天之下 引子

南荒,黑淵。

在南荒的十萬大山深處,有一塊盆地就如大地之臍一般,地勢陡陷,深入地底,終年不見天日,一如黑夜,被稱之為黑淵。黑淵的四周,荊棘遍地,叢林密布,狀若黑鐵,煙瘴彌漫,不見人跡,就連蟲蟻一般的活物也難得見著一只。

此時,那黑淵的底部卻點了許多松油火把,中間更有一個巨大的火盆,正燃著熊熊火焰,即使這樣,火光依然不能驅盡黑淵底部那粘稠如膠般的黑暗。

而四周的暗處更有許多石柱,石柱上赫然捆綁著幾百個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皆是滿身的傷痕,精神萎靡,發出陣陣的哀嚎。

石柱旁邊則散落著一具具的枯骨,閃爍著點點斑駁的磷火,骨骼都扭曲得不成樣子,顯然生前受到了極大的痛苦,頭骨上空洞的眼眶似乎在控訴著內心的冤屈,更是給這里平添了幾分詭異。

火盆旁的一塊石台上,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不斷地抬頭向黑淵的上空看去,面色古井無波,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可是黑淵上空中那一絲天光卻是那麼黯淡細弱,猶如一個孱弱不堪的嬰兒,有氣無力,絲毫不能刺破這里的黑暗,把光明帶到黑淵底部。

「巫城,你竟然如此喪心病狂,妄想去釋放那個存在。」石柱上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不住地喘著氣,向白發老者喊道。

白發老者向那男子看了看,冷哼了一聲,道︰「爾等又知道些什麼,想我堂堂巫族,上古大族,也曾號令天下,是何等的輝煌,可是現如今,卻淪落到處處任由他人欺凌的地步,被迫棲身在這貧瘠的南荒之中。爾等竟然不思進取,反而卻對此等境遇甘之若飴。像爾等這般之徒,死後又有何面目去見我巫族列祖先賢?何如現在用汝等血肉之軀祭祀我族大能,賜下無限榮光,再現我巫族榮耀。」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如果傳說是真的,放出此等殘暴的存在,到時生靈涂炭,你和你的這些勇士又豈能幸免?說到底,這恐怕也只是為了滿足你一人之私吧?!」男子提起力氣喊道。

白發老者也不惱,冷冷地道︰「白安,還是省些氣力吧,能得祖賢大巫之力,我巫族再次號令天下之日也是指日可待,為此,即使獻上我等性命,又有何惜哉!」

這時,黑淵的上空有一絲亮光,像一把鋒利的錐子一般終于刺破了這里的黑暗,一點一點地照射到這黑淵的底部來。

白發老者一直緊繃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喜色,多年的努力,就為此刻。

黑淵之底常年暗無天日,更有陰寒之氣充斥其間,唯有每年的夏至正午之時,才有一絲陽光能照進這黑淵的底部,也唯有此時,天地陽氣才能沖散這里的陰寒之氣,給這里帶來一絲光明,也唯有此時,才能借獻祭之力撼動封印,才有機會釋放那被封印的巫族大能。

想到這兒,白發老者再也按耐不住心頭的激動之情,古井無波的臉上也顯出一絲久違的笑意來。

「阿爹,我好怕——」白安身旁一個同樣蓬頭垢面的女孩,雙眼潮濕,淚痕滿面,帶著絲絲驚恐,聲音顫抖不已地說道。

「墨妍莫怕,阿爹就是拼了性命也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白安輕聲地安慰著女兒,可是心里又暗暗地不住嘆氣,到了此刻,還能有什麼辦法能救自己的女兒,救自己的族人?也不知道該不該給女兒這一點無謂的希望……

「阿爹……」女孩也知道,現在他們已經求生無望,只是更加靠近著阿爹,低著頭輕輕啜泣。

白發老者終于收起內心的激動之情,對下面的人揮了揮手,朗聲道︰「準備祭祀。」

「刷刷」地一片聲響,老者的勇士紛紛抽出兵刃,帶著絲絲寒光,嚇得石柱上被綁之人都是心頭一跳,臉上俱都露出絕望之色,個個面如死灰。

「魂兮歸來——」白發老者神情肅穆,朗聲念起祭語,才剛剛念了這一句,就听周圍響起一片打斗之聲,只見石柱上被綁之人有不少掙月兌了綁縛,與自己的人混戰起來,不禁皺了皺眉頭,喊道︰「殺了他們,別讓他們逃月兌了。」

一個年輕男子竄到白安身旁,一刀割斷白安身上的繩子,喊了一聲「寨主」,道︰「我們來救你出去。」

白安掙月兌掉身上的繩子,立刻就去解女兒身上的繩子,邊解邊對身旁的年輕男子道︰「阿穆,快帶墨妍離開這里。」

阿穆又連連揮刀,割斷周圍幾人身上的繩索,道︰「寨主快走,我來斷後。」

白安一把將女兒推到阿穆身旁,道︰「我們被押著來到這兒,已弄得渾身是傷,精疲力盡,怕是逃不出這茫茫十萬大山,我來拖住他們,給你們爭取一些時間,你帶著墨妍趕快離開這里。」

小女孩拉著白安的手,拼命地搖著頭,綴泣著道︰「阿爹不走,我也不走。」

白安輕輕模了模女兒的頭,毅然道︰「你和阿穆先走,等我救了這些族人,再去尋你們,快走。」白安知道,他們這些被俘的人,想要就此逃出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不過只要能救出女兒,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阿穆,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保護好墨妍。」白安恨恨地推開女兒,拾起一截木樁,就加入到了周圍混戰的隊伍里,此時情況越亂越有利于阿穆帶著墨妍逃出去。

白安拼著力氣,打翻了幾個人之後,看到白發老者就在一旁的高台之上站著,心中恨得三尸神跳起,就是你,如此喪心病狂,竟然要拿這麼多活人去獻祭,就是為了釋放一個還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一個人,真是殘忍至極,心頭憤恨,舉起木棒就向白發老者攻去。

白發老者站在高台上,看到白安揮舞著一根棒子向自己從來,冷冷的笑了一下,輕聲道了一句「不自量力」,側身躲過白安的奮力一擊,抬起手杖,斜地里向對方的腋下刺去。

白安看到手杖向自己刺來,想躲開去,可是剛要擰腰側身,卻已經提不起力氣來了,只覺腋下一麻,整個身子便無力地倒了下去……

混亂很快就被平息了下去,一位高大的男子向白發老者跪下,道︰「大人,是屬下無能,讓白安的人混了進來,有……有幾人逃了去,屬下已派人去追了。」男子惶恐地向白發老者匯報道。

白發老者擺了擺手,道︰「罷了,祭祀要緊。」雙手一揮,一旁的火盆「砰」地一聲竄起丈高的火焰,烈焰洶洶,熱浪迫人。此時陽光漸漸照進這里,周圍的黑暗和陰寒之氣也開始減淡。白發老者神色凜然,內心則是激動不已,多年的獻祭,無數的生靈在此流盡了熱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沖破封印,釋放我巫族先賢大能。

「開始祭祀。」白發老者朗聲道。

手下的勇士毫不遲疑地將刀刺進了俘虜的心口,頓時熱血四濺,灑滿了整個黑淵之底,混合著剛才混戰中倒下的眾人的鮮血,緩緩地向中間的一塊石碑淌去。

白安倒下去時,匆匆地向四周望去,沒有看到女兒的身影,嘴角微微笑了一下︰「也許墨妍已經逃出去了……」

當陽光照到石碑之上,血水也剛好漫過石碑。白發老者手舞足蹈,跳著祭神的巫舞,口中念念有詞︰「魂兮歸來,冥凌浹行,魂無逃只,魂魄歸來,無遠遙只,魂乎歸來,無東無西,無南無北只……」(屈原《招魂》)

石碑周圍的血水如同沸騰了一般,不斷地冒著氣泡,一股磅礡的古老蒼樸氣息從石碑中緩緩升起,如有實質一般漸漸地向四周彌漫開去。當這股氣息籠罩了整個黑淵,里面響起了一個滄桑的聲音︰「何人喚孤,何人喚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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