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黃縣令的秘密

作者︰唐家太公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程姑娘走了。

黃縣令看上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氣。

程姑娘剛才所揭露的真相和那犀利的言辭,實在是讓他感覺到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尤其在自己的上司兼是恩師的面前,自己素來引以為傲的查驗斷獄之術,竟然被程姑娘批駁得如此的體無完膚,著實汗顏。

一回頭,他卻看見恩師周新正用一種異樣的眼光若有所思的在打量著他。

他的心頭不覺一顫,連忙低頭恭敬的問道︰「恩師這是怎麼啦?」

莫非恩師也感覺剛才程姑娘的話語太過于犀利,以致于臉面上有些掛不住?

黃縣令連忙賠罪道︰「都怪學生無能,才疏學淺,幾乎被奸人誤導錯判了此案,引發冤獄,令恩師蒙羞,學生死罪!」

周新卻沒有搭理他,轉開眼光,默想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道︰「你在我門下幾年了?」

黃縣令一愣神,一面回想一面說道︰「學生當年曾拜在恩師門下學習五年,後來會試高中之後,外放為官,一直以恩師為榜樣,學習恩師的為人風骨,不知不覺至今已有十年了。」

周新頗為感慨的點頭嘆道︰「是啊,十年了,十年縣令也得不到升遷,是為師做得不好,對你從未加以照顧啊!」

黃縣令心中不禁狐疑起來,听這話里的意思,恩師是想要照顧照顧自己?這可不像恩師平素的為人之道啊?

周新繼續說下去,語聲忽轉嚴厲︰「還說什麼學習我的風骨,學得真好,十年未得升遷,于是你就投靠了錦衣衛!」

黃縣令一听此言,嚇得全身一哆嗦,直感覺魂不附體,深揖到地連聲說道︰「恩師此言從何說起啊?把學生說糊涂了,學生可是萬萬不敢啊!」

周新轉頭冷冷的盯著黃縣令,話語更是像刀鋒一般的冰冷︰「萬萬不敢?我且問你,先前我在街頭遇見此刻遭襲的時候,你應該遠在縣衙,為何卻對我遇襲的情形如此清楚,好像早有察覺似的?」

「我一介書生,身邊又只有一個弱女子相伴,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夠擊退刺客,安然無恙的,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

黃縣令听了他的問話,不覺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回想起在縣衙門前自己的那一句問候,想不到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多嘴,竟然讓恩師察覺了出來。

他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周新看著他一陣冷笑︰「這一切只能說明,在此之前,你其實已經知道刺殺之事!本官行事處處小心,身邊一向有人跟隨,唯有這次與程姑娘同行身旁沒有帶任何隨從,是刺殺的最佳機會。」

「是你!一定是你暗中通知了刺客在來縣衙的路上下手刺殺,時間地點都選擇得如此之好,只不過你們沒有想到,這位程老郎中其實是位江湖異人,他的身邊自然也不會缺少武林高手的護衛,這才以致于你們功敗垂成。」

說到這里,周新忽然厲聲喝問道︰「說!錦衣衛究竟許給了你什麼好處?多少金銀?讓你可以出賣恩師,出賣靈魂?」

面對著周新的厲聲指責,黃縣令全身簌簌而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無言辯

駁。

終于,他用顫抖的聲音緩緩說道︰「恩師所料不錯,一切都是學生的錯。數日之前,有三名身著官服的錦衣衛忽然來到縣衙,不經通傳,登堂入室,直接老道了學生面前,交給了學生一封書信。」

「那書信是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親筆所寫,說道恩師身犯重罪,卻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公之于天下,錦衣衛奉了皇上密旨,要暗中除去恩師以正國法。」

听到這里,周新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道︰「什麼密旨什麼的,要正國法卻不敢明示于天下,這樣的鬼話你相信嗎?」

黃縣令垂頭喪氣的說道︰「學生自然也是不信的,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恩師得罪了那錦衣衛指揮使紀大人,哦不,紀綱,所以他才會矯詔想要除去恩師。」

周新盯著黃縣令,冷冷的問道︰「信里還說了什麼?」

黃縣令說道︰「信中說,恩師巡查各地,不日就要駕臨本縣,我是您的學生,您必會放松警惕,是絕好的下手機會,命我務必要配合這三名錦衣衛完成刺殺大計。」

「信里還,還允諾事成之後,可以連升數級,保薦我做一州一府的官職。恩師,信里真的沒有許諾過一分一毫的金銀錢財,學生也絕不是那見財忘義的小人哪!」

「可是,這一州一府的官職,可以讓我能夠一展胸中抱負,盡施所才,造福一方百姓,上可以不負皇恩,下可以光宗耀祖,恩師,學生真的不是貪圖錢財之輩啊!」

周新冷冷的听著面前這個學生可笑的極力辯解,心里深深的嘆息了一聲。

他了解這個學生,他了解像黃縣令這樣十年如一日得不到升遷的機會,在最底層掙扎著卻心懷政治抱負的所有自詡懷才不遇的讀書人的痛苦。

其實世間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懷才不遇,也沒有什麼懷才必遇,所有人在某一方面都會有自己的才能,可是別忘記,這個「遇」本身,也是一種才能。

不能把自己的才華展現出來,不能讓別人看到並且重用你,這本來就說明了你在這方面才能的缺乏。

可是往往很多人都看不到這一點,只是抱著自己的那一點小小才華,自怨自艾,哀嘆著「馮唐易老,李廣難封」這樣的陳詞濫調,抱怨世間的不公,真是可笑至極!

周新看著黃縣令沉聲說道︰「所以,你就答應了他們?」

黃縣令低垂著頭,不敢抬頭看恩師的眼楮,顫抖著說道︰「學生是在是害怕啊!錦衣衛橫行霸道,連恩師您都敢刺殺,要除掉學生還不是如同踩死一只臭蟲一樣?」

「再說,學生既然已經知道此事,如不答應,他們為怕事情外泄,豈能留我活口?因為怕死,學生不得不事急從權,應允了他們,學生死罪,恩師恕罪,恩師恕罪啊!」

說完,黃縣令趴在地上對著周新磕頭如同搗蒜一般,砰砰作響。

周新看著眼前的學生,臉上浮現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痛惜神情,嘆道︰「你在我門下五年,為縣令十年,你怎知我沒有時時關注著你?你是我的弟子,我豈會不希望你好,能與我一道為大明,為天下盡一份力?」

黃縣令听了這話

,有些意外的停下了磕頭,仔細聆听著。

周新嘆息著︰「只可惜我太了解你了,你這人目高于頂,志大才疏,且同世間許多人一樣看重名聲而輕視實際,你能熟讀《洗冤集錄》卻不能很好的檢驗尸身傷痕就足以說明了這一點,這十年來,你竟然絲毫沒有進步!」

「十年來你治理本縣,也是注重表面功夫,卻不從百姓的實際民生著眼,雖無大過,卻也無甚政績,卻常常以清官能吏自詡,如你這般為官,要為師如何照顧于你?你不為禍一方已經不錯了,如何還敢奢望什麼一州一府的職位?」

一番話,直說得黃縣令涕淚交加,聲淚俱下的說道︰「恩師,學生知錯了,學生真的知錯了!」

周新看著他,臉色漸漸轉冷,說道︰「今後你不必再對我自稱學生,我也不會再承認有你這樣的弟子。」

黃縣令的臉色大變,顫抖著聲音說道︰「恩師,您這是……」

周新毫不留情的說道︰「你為了前程,為了活命,投靠錦衣衛,出賣恩師,出賣良心,像你這樣的人,我周新實在是高攀不起,你我今後再無師生之情,也不必再有什麼私人之交,你我之間的過往交情,就有如此杯!」

說罷,他忽而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擲于地上,啷一聲,茶杯摔得粉碎。

飛濺的滾燙茶水濺了黃縣令一臉,他竟猶如未覺,只是呆呆的看著地上茶杯的碎片,喃喃的說道︰「恩師,您這是,要逐我出門牆?」

周新長嘆一聲,再不搭話,背負著雙手大步向外走去。

未走幾步,忽然停下腳步沉聲說道︰「錦衣衛指揮使紀綱是什麼人?你果真相信他能信守承諾,事成之後讓你坐上一州一府的高位?大明王朝還沒淪落到憑他一介武夫就能夠指手畫腳,操縱政局的地步!」

「你以為投靠錦衣衛就能有大好的前程?我奉勸你今後凡事還是三思而行,好自為之吧!切莫要走錯了路,反而斷送了自己的這一生!」

說這番話的時候,周新背對著黃縣令沒有回頭,說完之後他立即大步走出去,吩咐隨從們轉道驛館安歇去了。

他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得出,黃縣令那一副心喪若死,悔恨不已的表情,他也實在不願意看見曾經的學生這樣的表情。

可是他沒有回頭,他也就沒有看見黃縣令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之時眼中的那一抹濃重的怨毒之情。

那一抹怨毒,足以令人感到內心陣陣發寒。

(數月之後,周新因公事入京,途中設計擒獲了那名逃月兌的錦衣衛千戶,押解入京,卻被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為了掩蓋罪行,惡人先告狀,捏造事實,在皇上朱棣面前誣告周新。

朱棣大怒,令將周新捉拿下獄審問,紀綱買通上下,捏造證據,致使周新最終被冤殺。

史書記載,周新死後三年,紀綱因為其他罪行敗露被朱棣問罪斬殺,朱棣深悔當初听信讒言錯殺周新,因感于周新對浙江的功績,而特追封他為杭州城隍。

至此浙江一帶的城隍廟中供奉的神像原型,都是當年的浙江按察使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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