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少年的獠牙

女子在內心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心知說錯話,正要補救。

對面撐傘少年卻是一臉認真地回了她一禮,全然沒有被當場抓包的尷尬,神態十分自然︰「多謝姑娘關心,昨夜並未入眠。」

好老實,好直白的回答。

可她們哪里知曉,百里安的意思卻是字面意思,尸魔本就無需睡眠。

那名離合宗的師姐面色微紅,實在不知如何接話。

嘴唇囁喏了辦響,才慢吞吞問道︰「公子,那個……酒酒師妹她……」

百里安蹲子,傘面傾斜遮住微紅的耳垂,將小兔兒抱起,道︰「酒酒睡著了。」

「公子……我覺得這件事您應當和我們宗主好好商議一下才是。」

百里安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

……

獨峰斷崖,大江濤濤。

山間的狂風撕扯著百里安的衣擺與黑發,他看著崖上老人,停下了腳步。

李玄深吸一口氣,鬢間白發如銀絲亂舞,眼神包含著深濃的怒氣,磨牙泣血般︰「小子,你怎敢!!!」

百里安朝著老人搖了搖頭,聲音很平靜︰「在這世上,沒有什麼敢不敢,只有願不願。」

「豎子狂妄!」

「李前輩,我今日來不是同你論道理的,因為在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道理的。」

百里安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會下山的。」

老人一怔,全然沒有想到竟會听到這麼一句話,但隨之而來的是無邊的怒火焚燒,燒得他面色赤紅,如戰鬼。

你若是一開始就決意下山離開酒酒,為何又要上山來招惹她?

「這是酒酒姑娘的意思。」淡淡一言,沖垮了老人的怒意。

「酒酒……的意思?」

百里安道︰「酒酒讓我離開,我便離開好了。」

老人全然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簡單解決,他還以為這少年尸魔會胡攪蠻纏,不將他離合宗上上下下累成魔誓不罷休。

卻沒想到因為酒酒一言,他竟然會如此听話。

「你當真願意就此放棄酒酒?」老人問道。

百里安抬首看他︰「前輩為何會有如此想法,我下山離開與放棄酒酒這似乎是兩回事。」

「你!」

不等老人再次發怒,百里安壓低眉眼,連鞘的秋水劍橫于胸前。

「前輩以為尸魔之身,不該與仙門同歸,一人一魔,終是殊途。若為外人知曉,無疑是授人以柄,針鋒以對。」

李玄眼底怒氣沉沉︰「你既然知曉其中要害,為何又要毀我酒酒!」

百里安垂下眼簾︰「酒酒說我很好。」

李玄神色一滯,心中大恨︰「酒酒未經情事,心思單純,不過是為你相貌皮囊一時所騙,哪里知曉其中致命毒害!

你若當真為她好,理應遠離她才是,酒酒修行天賦絕佳,有著光明的仙途大道,何以能夠叫她毀在你這麼一只尸魔手中!」

「遠離?」百里安抿了抿唇,道︰「那前輩不妨說說,若我遠離酒酒,您日後又當如何?」

他平靜的目光終于多了幾分冰冷的譏諷之意︰「仙門世家,尋求大道,為了她好,便應該自覺遠離,再由前輩配以道侶良人共尋仙路?」

李玄面色愈發沉著難看,雖說少年言語過于直白,但卻為事實。

正因為是事實,所以面上才難堪。

百里安眼簾逐漸低垂︰「未經允許,司塵自不會擅自主張言說酒酒是我的女人這種狂言!只是前輩若是將酒酒許于他人,我或許真的會讓離合宗消失在這個世上。」

李玄睜大布滿血色的眼楮︰「你當真是狂妄至極,難道就不怕老夫我請達上宗門派,廣發百門除魔帖,滅了你這妖邪!」

百里安言語還是不溫不淡︰「前輩可以試一試。」

他性子溫和,但不代表著他沒有少年人的鋒芒與戾氣。

他性子不貪,但不意味著他沒有想要的東西。

一旦落入他手里頭的東西,他不會過于禁錮牢牢囚死。

他會給予她自由任其翱翔。

但不會窩囊得眼睜睜看她落入別人的手中。

那種愛她就要放手成全她的壯舉行為,就留給話本里的正道英雄去執行好了。

反正對于老人而言,他是妖邪,他不介意妖邪到底。

更何況,這才哪到哪。

在棺材里躺了兩百年,就不許他鬧鬧小脾氣了?

一番對話,不歡而散。

……

……

天晴雪更寒,天地之間,陽光雖明,卻也蒸得霧靄重重,山林冷清。

山中古道小亭寒,雲長簾幕深低垂。

那幾只比雪色還要潔白神聖的獨角獸在溪澗低頭飲水。

漆色古舊剝落的古亭間,少女披著一身雪衣羽氅,獨坐寒亭,煮雪煎茶。

郎月清風,濃霧晴雪,恰逢天雲開裂。

一束天光落在韶顏清稚的少女肩頭,將那素色羽氅渡上了一層極致奢華美麗的韻味。

少女擁有著極為好看的覆舟唇,輕抿之間,若是不施以笑意,便會生出一種冷淡疏離的氣質。

獨角獸的脖間輕鈴搖曳伶仃,它們紛紛抬起頭來,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少女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細長的眼尾輕挑之間,便展出了那雙潑墨深濃的眼瞳。

看著寒亭以外的撐傘少年,她端起白玉茶盞。

被山風襲得冷淡的唇被茶霧蒸暖,散開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喲?這不是離合宗的小姑爺嗎,落在了蘇靖手里頭都未死,真是大難不死可有艷福啊。」

說話間,方歌漁朝百里安方向輕推一盞,玉白的手指在桌面輕輕一點,揚眉道︰「進來坐,撐著一把傘不累嗎?」

指邊白玉盞,盛著石榴紅的新鮮液體,冷風襲來,卷起淡淡的甜香。

百里安目光有些意外地落在少女細瘦的皓腕間,正纏著白紗布。

雪白紗布之下並未滲出半分紅意,想來已經上了珍貴藥膏,有著止血的奇效。

他收傘入亭,端起那杯盞,將杯中物一飲而盡,並未猶豫推辭。

鮮血已經流放,若是此刻再矯情推辭,反而有些浪費時間。

方歌漁的鮮血十分意外的甘醇甜美,出乎意料的是,比十三劍錦生的血還要甘醇。

體內的尸珠被新鮮的血液一潤,運轉的速度明顯流暢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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