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賀禮

這人,確實有些矛盾。

丁勝甲來投靠李叱,其實心有不甘,覺得這是自己把路走的下賤了。

哪怕之前他不明顯的同意了管事老劉先來冀州,也只是為自己做個打算而已。

那時候,他並沒有想著真的要來冀州投靠李叱,只是萬不得已之下的一條退路。

李叱再怎麼優秀,再怎麼強大,在丁勝甲眼中也是賊,冀州大賊。

他自認為出身清白,光明磊落。

丁勝甲是軍戶出身,雖然不算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背景,但他從一開始就是大楚府兵。

堂堂的一位府兵將軍,卻變成了冀州大賊的手下。

這種事,在丁勝甲的心里,像是一根刺。

若是不去想還好,只要一想,就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段屈辱。

然而李叱把他給了羅境,丁勝甲的感覺馬上就不一樣了。

羅境家里,縱然說不上世代公卿,可羅境也算得是名門之後。

幽州將軍羅耿,在大楚之內威名赫赫,而羅境也有北境第一的稱號。

當初羅境跟著羽親王攻打安陽的時候,丁勝甲也見過羅境領兵征戰,那時候就覺得羅境十分了不起。

給羅境做手下,和給李叱做手下,感覺就完全不一樣。

說出去也好听啊。

若是別人說其他,從一個安陽的將軍,轉身投靠了叛軍賊人,這名聲就臭了。

若說是從安陽,轉投到了幽州羅境帳下,那非但沒有往下走的感覺,反而給人一種走上坡路的感覺。

投靠李叱的話,最美化的說法是什麼?

是不得已而為之。

而投靠羅境的話,最不濟的說法也是良禽擇木而棲。

所以跟了羅境之後的丁勝甲,心情都變得美美噠。

羅境在前邊催馬疾行,他跟在後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幽州軍的戰甲,丁勝甲不由自主的長長吐出一口氣。

挺好。

冀州城牆上。

夏侯琢看著城外的隊伍離開,他指了指羅境那邊︰「跟著羅境走了的那個人是誰?」

唐匹敵回答道︰「他叫丁勝甲,原來安陽軍的人,孟可狄要殺他,所以他跑來這投靠了李叱。」

夏侯琢嗯了一聲︰「不喜歡這個人。」

唐匹敵笑了笑︰「我也不喜歡。」

夏侯琢道︰「你為什麼不喜歡?」

唐匹敵沒回答而是反問︰「你先說你為什麼不喜歡。」

夏侯琢道︰「嘴臉不好。」

唐匹敵道︰「看得很準啊,我還以為你不喜歡他是因為別的。」

夏侯琢笑道︰「你以為是什麼別的?」

唐匹敵聳了聳肩膀︰「比如他可能和你搶男人。」

夏侯琢先是一怔,然後眯著眼楮看向唐匹敵,唐匹敵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了。

夏侯琢道︰「你肯定是這麼想的吧。」

唐匹敵一邊走一邊說道︰「某個人,你沒回來的時候,整天坐在城牆上往北看。」

他回頭看了夏侯琢一眼︰「還有某個人,回來後那家伙不在,所以也整天坐在城牆上往北看。」

夏侯琢呸了一口︰「那你倒是說說,你又是每天都到城牆高處來做什麼?」

唐匹敵抬起手指了指天空︰「欲與天比高。」

夏侯琢再次怔住。

想起來李叱說的,這普天之下,要論裝波一,誰也不是唐匹敵對手。

夏侯琢邁步跟上去,心說從唐匹敵這樣的人存在,就能推斷出來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世界還是有些公平的,給了唐匹敵可以肆無忌憚裝的本事,不然他早就被人打死幾百次了吧。

大概與余九齡被打死的次數一樣多。

余九齡為什麼沒被打死?

因為上天也給了他本事啊。

夏侯琢跟上唐匹敵,問︰「那你比天高嗎?」

唐匹敵搖頭︰「差一丟丟。」

夏侯琢問︰「差多大的一丟丟?」

唐匹敵笑著回答︰「差李丟丟那麼一丟丟。」

夏侯琢腳步一停,然後嘆了口氣。

他對唐匹敵說道︰「丟兒給你下藥了吧,還是給你下咒了?要不然就是給你下蠱了。」

唐匹敵問︰「何出此言?」

夏侯琢道︰「你這樣的人,卻總是覺得丟兒比你高一點點,如果不是被他下藥下咒下蠱了,還能是怎麼回事。」

唐匹敵笑道︰「你真的覺得李叱不高?」

夏侯琢道︰「倒是,也有點高。」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兩個人並肩而行。

夏侯琢忽然想起來什麼,然後問道︰「你剛才那句馬屁,應該拍給李叱才對。」

唐匹敵道︰「我可以跟你說李叱比我高一丟丟,但我不會對李叱說這句話。」

夏侯琢問︰「為什麼?」

唐匹敵道︰「因為他會驕傲,畢竟這個天下,比我高一丟丟的,也就那麼一個。」

夏侯琢道︰「你不裝會死嗎?」

唐匹敵背著手走︰「不裝會無趣。」

夏侯琢道︰「人家裝是真的裝,你牛是真的牛,何必呢?」

唐匹敵道︰「我知道我是真的牛,也得讓別人知道啊。」

夏侯琢嘆道︰「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聊天了,和你聊天耗陽壽。」

幾天後。

李叱還沒到城門口,就看到城牆上坐著個人。

那個家伙啊,坐在高高的城垛上,兩條腿在城牆外邊晃蕩著,還是那吊兒郎當的樣子。

于是李叱就笑了起來。

他在城門口停下來,朝著高處那人喊︰「坐在那看風景的這位大哥,請問上邊風大嗎?」

夏侯琢朝著下邊喊︰「還行,坐著沒問題,蹲著就不行了,坐著是迎面風,蹲著是穿堂風。」

李叱︰「」

夏侯琢轉身,順著坡道跑下來,到了城下卻又一個急剎。

他又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慢悠悠溜溜達達的走過來。

李叱看到他那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回來之後的這幾天,是不是一直都和老唐在一起?」

夏侯琢笑道︰「為何這麼說?」

李叱道︰「看你現在那個樣子,匹里匹氣的。」

夏侯琢一把將李叱摟著脖子拉過來,勾肩搭背的走,痞里痞氣的。

「定親了?」

「嗯。」

「感覺怎麼樣?」

「咱娘說,定親了就是大人了,是真正的男子漢了,不要再和那些沒定親的小屁孩兒玩,幼稚。」

夏侯琢勾著腿在李叱上踢了一下。

他忽然醒悟過來,把李叱松開,從懷里取出來個信封遞給李叱︰「來,給你和弟妹的賀禮。」

李叱接過來後問︰「是什麼?」

夏侯琢道︰「你這麼貪財,當然是禮金。」

李叱把信封打開之後看了看,然後就呸了一口︰「北境風大,這麼養臉的嗎?把你臉養的比我都厚。」

信封里是個欠條,寫著欠李丟丟定親禮金一百萬兩。

夏侯琢道︰「欠不欠的放在一邊,你就說,一百萬兩的禮金牛皮不牛皮。」

他大手一揮︰「放眼古今中外,定親禮金給一百萬兩的,是不是只有我夏侯琢一人。」

高希寧伸手把那欠條拿過來︰「我收著吧。」

夏侯琢臉一紅︰「他收著就行了」

高希寧嘿嘿笑著說道︰「他收著,不好意思跟你要,我收著,你還能不好意思給?」

夏侯琢道︰「這個」

高希寧道︰「你可以收買我啊,收買我,把欠條拿回去,那不就得了。」

夏侯琢問︰「要怎麼收買?」

高希寧道︰「你這欠條一百萬兩,你若是收買的少了,我自然是不能答應,所以怎麼也得十五兩。」

李叱︰「家道要亡啊。」

夏侯琢哈哈大笑道︰「為什麼是十五兩?」

高希寧道︰「我問過了,冀州嵩德樓最好的一桌酒席,連酒和菜都算上,十五兩。」

她看向夏侯琢︰「本來問問看,是等你回來請你的,但是現在換你請我們了。」

夏侯琢道︰「十五兩」

李叱道︰「你一個冀州第一大紈褲,怎麼混到十五兩都面露難色的地步了?」

夏侯琢嘆道︰「我從你這一共拿走多少銀子了?幾十萬兩應該有了吧。」

他看向高希寧,像是鼓足了勇氣後才說道︰「要不然我給你寫個十五兩的欠條吧。」

高希寧道︰「這位兄台,一百萬兩的欠條你說給就給,怎麼說出寫十五兩的欠條如此艱難?還一臉決絕的樣子。」

夏侯琢道︰「因為十五兩我真還得起啊」

他從腰畔的鹿皮囊里模索了一會兒,模出來一對墨玉的吊墜。

墨玉並不是很值錢,這是他在塞北的山上自己挖出來的,自己打磨,自己雕刻。

遞給高希寧一塊,這墨玉牌子上只有一個字家。

遞給李叱一塊,牌子上也只有一個字國。

他看向李叱和高希寧笑道︰「想來想去,沒有再比這兩個字大的了。」

高希寧雙手捧著那墨玉牌子,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掛在了脖子上。

她對夏侯琢說道︰「這兩塊牌子,以後就是我們的傳家寶了。」

夏侯琢動容道︰「你這話說的,我都有些感動。」

高希寧道︰「傳家寶歸傳家寶,但是十五兩欠條的事你不要忘了。」

夏侯琢道︰「你這話說的,叱里叱氣的」

李叱把吊墜戴好,放進衣服里,還用手拍了拍,然後就一哆嗦。

「噫!真雞兒涼。」

高希寧一腳踢在李叱上︰「滿嘴污言穢語!」

然後加快腳步走了。

李叱看著她走遠,在後邊問︰「你不涼嗎?」

高希寧沒回頭,一邊走一邊自己偷著笑

「我又沒有!」

她自己嘀咕了一句,然後又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在她身後,夏侯琢勾搭著李叱的肩膀,一邊走一邊說道︰「之前和老唐聊天的時候,他說你這個人,有著其他人都絕對比不了的東西。」

李叱問︰「都沒我大?」

夏侯琢的眼楮眯了起來。

李叱道︰「難道不只是這一件事?」

夏侯琢的眼楮眯的更重了,已經在出手的邊緣。

李叱道︰「還是說事吧。」

他問︰「到底是什麼?」

夏侯琢道︰「運氣啊,老唐說你的運氣比誰都好,所以就變成了氣運。」

他指了指走在前邊的高希寧︰「現在我信了,若非天下第一等的氣運,你怎麼會娶到她?」

李叱喊︰「嘿!前邊那個妞兒,這家伙拍你馬屁呢,說我有天下第一等的運氣才能娶到你。」

高希寧噗嗤一聲就樂了。

在前邊背著手走的顛兒顛兒的,那條長長的馬尾辮,又在一左一右的甩著。

李叱看著她的背影,傻笑著說道︰「這婆娘,真帶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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