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在涼州城又休息了五天之後,見他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于是唐匹敵率先離開涼州返回燕山營。
與羅境聯手奪取冀州城的計劃到了將要實施的時候,已經到了秋天,是這計劃的最好時機。
五天來,李叱臉上的腫也消了不少,看起來沒有那麼夸張,身上的傷換了幾次藥之後也沒有感染。
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好運氣。
在這樣一個時代,戰場死亡的人,其實並不是一場大戰的全部死亡人數。
絕大部分重傷者,都會在之後陸續死亡,只要感染,幾乎無藥可救。
這幾日來高希寧幾乎就沒有離開李叱的房間,除了上廁所這種事不好照顧之外,其他的事都是她親自照顧。
當然,在她看來,就算是上廁所這種事她來照顧也不是什麼問題,她已是李叱名義上的妻子。
所以李叱想著,這次回去之後,也必須給高希寧一個名分了,不然的話對于高希寧來說太不公平。
「今天胃口都好了不少。」
高希寧看到李叱吃了不少飯菜,眼楮里都是笑意。
李叱嗯了一聲,還沒有說話,高希寧伸手過來,給他擦了擦嘴角。
李叱一張嘴咬住了高希寧的手指頭,當然也不會用力,只是輕輕咬著不松開。
兩人正四目相對,這一幕,被剛進門的余九齡看在了眼里。
余九齡楞了一下,然後咳嗽了幾聲。
李叱和高希寧一時之間都有些慌,也許就是因為這有些慌,所以李叱忘記松開嘴了。
余九齡立刻對高希寧說道︰「大哥你別怕,我知道這怎麼辦,你拔兩根頭發插他鼻子眼,他鼻子里一癢癢就會松開嘴了,上次我和長眉道爺一起去釣甲魚的時候,我就被甲魚咬了手指,長眉道爺就是這麼教我的。」
高希寧抬起另一只手在李叱腦殼上敲了一下︰「還不松開?」
李叱連忙松開嘴。
余九齡道︰「唉,這也不能都怪當家的,我們總是看到他英明偉岸的那一面,卻忘了其實他還是個孩子,喜歡嘴里嘬什麼東西。」
他把大拇指伸出去︰「來試試這個,換個口味。」
李叱︰「九妹你安心等著,等我能下去揍你的時候,我把你大拇指縫你自己嘴里。」
余九齡嘿嘿笑了笑道︰「我是來告訴當家的一聲,澹台率軍出征了。」
李叱嗯了一聲,其實昨日澹台就來告訴過他,龜茲國已經率先表示,要協助涼州大軍攻打月氏國,並且是龜茲國主親自率軍。
這態度一出來,估計著西域諸國的國主都會有所反應,尤其是卯犁國,那個新皇契樺梨當然明白此時應該怎麼辦。
卯犁國和月氏國接壤,兩國又歷來不和,所以趁著這次機會若能滅掉月氏國的話,卯犁國就能分得大片土地。
這是一道並不難的選擇題,他若選擇對抗涼州軍,未必會有那麼多人站在他這邊。
而且打涼州軍,實在是沒有底氣,打月氏國就不一樣了,本來兩國實力相差無幾,這次有數十國聯軍,還有涼州鐵軍,月氏國扛不住多久。
余九齡道︰「澹台剛才讓我告訴當家的,一定要等他回來再一起走,他要跟咱們一起回山寨。」
李叱點了點頭。
余九齡立刻笑起來︰「澹台能跟著咱們回去就真的太好了另外就是,那個,有些」
李叱笑道︰「你是還有什麼事想問我?」
余九齡扭扭捏捏的說道︰「還有還有就是,我想勸勸蒂克花青公主,跟我們一起回中原」
李叱突然嚴肅起來,看向余九齡說道︰「九妹,你應該知道這涉及到了兩國之爭,蒂克花青是卯犁國要追殺的人,而她也有復國之心。」
余九齡听到這句話,臉色頓時黯然下來。
然後就听到李叱認真的說道︰「所以要看她是以什麼身份去咱們山寨了,若她只是想去咱們山寨來避難的話,此事有待商榷,若她是咱們山寨某人的家屬」
余九齡的眼楮都亮了。
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當家的,這事還得你幫我出面啊,我自己去說,顯得顯得不那麼鄭重。」
李叱嘆道︰「九妹,你想過沒有,一旦你真的要迎娶她,你以後的日子就會多了些約束。」
余九齡立刻說道︰「我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一個成熟的男人首先就是要學會約束自己,怎麼能指望著別人來約束自己?被別人管和主動約束自己,這就是成熟和不成熟的區別。」
李叱看向高希寧,高希寧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才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余九齡和那位公主殿下的感情發展的很快啊。
李叱道︰「剛才是誰笑話我來著?」
余九齡把大拇指抬起來塞自己嘴里,含含糊糊的說道︰「來,找東西,插我鼻子眼!」
高希寧噗嗤一聲就笑了︰「還是我去說吧,女孩子之間好說話。」
余九齡朝著高希寧俯身一拜︰「給我大哥請安,給我大哥行禮,願我大哥長命百歲妻妾成群」
李叱︰「嗯?」
余九齡噌的一聲就竄出去了。
與此同時,冀州城。
沈醫堂。
沈如盞看了看從外邊進來的這個人,戴著斗笠穿著簑衣,外邊雨水很大,這人進來的時候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顯然有些不對勁。
這人進了沈醫堂後壓低聲音說道︰「我想求見你們東主。」
沈如盞正好在前堂檢查藥品,看著那人說道︰「我便是沈醫堂的當家,你是誰?」
那人把斗笠摘下來,笑了笑道︰「姜然。」
沈如盞眉角微微一揚,姜然突然來了沈醫堂,那就說明那個計劃就要開始了。
于是她轉身走向後堂︰「姜大人跟我進來吧。」
姜然嗯了一聲,低頭跟了上去。
一個時辰之後,姜然離開沈醫堂,又一個時辰之後,沈醫堂里的伙計分派出去十幾個,分做兩批,一批往北去燕山,一批往東北方向去幽州。
半個月後,幽州。
校場上,羅境看著列隊完畢整整齊齊的隊伍,他站在高台上,連續深呼吸幾次後邁步向前。
走到高台邊緣,羅境大聲說道︰「你們都是我父親的老部下了,我父親的仇,我沒有忘記,我想你們也都沒有忘記,我身為人子,父仇不可不報,你們身為部下,主仇不可不報。」
羅境抬起手指向南方︰「今日我將帶你們出征,拿下冀州,砍下潘諾的人頭,祭奠我父在天之靈。」
校場上的幽州軍立刻呼喊起來。
「報仇!」
「報仇!」
「報仇!」
羅境看向高台下邊的羅枝節,大聲說道︰「羅枝節,我命你為先鋒將軍,率軍一萬先行。」
羅枝節立刻上前一步,抱拳到︰「屬下遵命!」
這一日,羅境盡起幽州軍六萬,浩蕩開拔。
又三日後,燕山營。
剛剛回到山寨的唐匹敵就得到了消息,沈如盞派來的人一直都在等著他回來。
听完之後,唐匹敵隨即點了點頭,也顧不上休息,他看向莊無敵說道︰「這次我要帶兵去冀州,莊大哥還是要守著山寨,家里一切都交給你了。」
莊無敵道︰「你只管放心,我在家在。」
唐匹敵隨即點起兵馬,寧軍大概八千人的隊伍離開燕山,朝著冀州放心開拔。
北境,邊關。
站在邊關城牆上,夏侯琢舉著千里眼看向北方,每年這個時候黑武人都會來寇邊。
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還不見黑武人有所舉動,這似乎有些反常。
黑武人知道什麼時候來最有效果,兩國已經對峙了數百年,彼此太過了解。
如今已到收秋糧的時候,秋糧對于楚人的影響之大可想而知,若夏糧欠收,哪怕靠著樹皮草根度日,百姓們還能堅持。
可若是秋糧欠收,這個冬天沒辦法熬過去,北方苦寒,缺衣少食的百姓們會死很多人。
所以每年秋收時候,黑武人都會來襲擾,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哪怕不能滅了楚國,也要不斷的消耗楚人國力。
「將軍。」
有人快步跑上來,跑到夏侯琢身邊說道︰「燕山營又給咱們送糧來了,隊伍已經到了關口外邊,等待檢查進城。」
夏侯琢點了點頭,心里的愧疚再次涌了上來。
他在北疆這邊,消息滯後,很多事都是發生之後許久他才知道的。
比如燕山營之前被來自兗州的白山軍圍攻,導致燕山營大當家虞朝宗戰死,燕山營被付之一炬。
他听聞消息已經是這事發生之後能有月余時間,他立刻就下令兵馬集結,準備親自率軍去尋李叱。
可是隊伍還沒有出發,李叱派來的人就到了,來的人給夏侯琢帶來一封信,很短。
我很好,沒有受傷,你安心守關。
再後來,夏糧收了之後,李叱就派人來給他這邊送糧食,來的人也帶來李叱的信,依然很短。
我這里人少了許多,用不到那麼多糧食,所以給你多送來了些,秋收之後,我再派人來送,我一切皆好,安心。
當夏侯琢看到我這里人少了許多這句話的時候,當時忽然就繃不住了,心如刀絞。
李叱才多大,肩膀上扛著的,已是大山般的責任。
他快步下了城牆,帶著人趕到內城門,燕山營的運糧隊伍還在這里等著。
為首的是燕山營的陳大為和剛罡,兩人見到夏侯琢後連忙行禮。
夏侯琢問︰「李叱可有書信給我?」
陳大為搖了搖頭道︰「當家的去西域還沒回來,走之前吩咐過,燕山下的屯田夏糧一旦收了,第一時間給夏侯將軍送來。」
夏侯琢一怔︰「他去西域做什麼?」
陳大為道︰「率軍追殺一伙賊寇,順便把澹台壓境護送回涼州。」
夏侯琢又問︰「唐匹敵可跟他一起去了?」
陳大為答道︰「去了,唐當家先回來的說,說我們當家的受了傷,還在涼州修養,所以要遲一些回來,唐當家說,夏侯將軍不用擔心,我們當家的傷勢不重。」
夏侯琢听到李叱受了傷這幾個字的時候,手就微微顫了一下。
陳大為道︰「有將軍母親的書信。」
他把信取出來遞給夏侯琢,夏侯琢下意識的接過信後,沉默了許久。
他將書信打開,他母親的書信很長。
其中有一句話,讓夏侯琢心里一疼。
叱兒是你兄弟,他知你有民族義,叱兒是你兄弟,你可知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