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多少士願與城同存亡

當初修建冀州城的時候,大楚就是要把冀州打造成北方最重要的軍事堡壘,以對抗北境之外的強敵。

這里,就是整個北境唯一的中心,如果說北境之內大大小小的城池猶如星羅密布,那麼冀州就是最大的那顆。

這樣的大城難攻之處就在于, 尋常的雲梯沒有意義,因為根本就夠不到冀州的城頭。

為了攻打這樣的堅城,特意打造的雲梯太長,所以要想把雲梯豎起來都是很艱難的一件事。

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想攻上城牆,無異于痴人說夢。

為了讓城中的羅境知道城外大軍已經就緒,所以劉里下令豫州軍攻打冀州東城,而且這種攻打,決不能只是做做樣子。

相對來說,豫州軍比青州軍更為善戰。

劉里曾是武親王楊跡句麾下最得力的戰將之一,之前與羽親王的交手中,劉里壓的羽親王楊跡形根本就沒辦法把頭抬起來。

若非被武親王抄了後路,此時此刻,最得意者應該就是劉里。

外域之人所稱之中原過于籠統,中原人自己把中原大概分成五域,倒也簡單,不外乎東西南北中。

中原之中,便是豫州一帶,歷來豐足,而民風又彪悍。

「擊鼓!」

劉里回頭吩咐了一聲。

在他身後十幾丈外,十幾名赤-果-著上身的壯漢開始擂動戰鼓,那一排巨大的牛皮戰鼓同時響了起來。

鼓聲如雷,豫州軍開始往城牆下壓過去,若是從高處往下看,就像是看著黑壓壓的蟻群。

城牆上,柳戈看到豫州軍上來,大聲喊了一句︰「號箭!」

隨著他一聲令下,上百名弓箭手將弓抬起來,嗖的一聲,羽箭拋射飛出。

這些號箭與正常的羽箭不同,為了更為顯眼,號箭的尾羽染成了紅色。

城牆外遠處的地面上,號箭刷刷刷的落地,在地上形成了一條線。

這就是城牆上弓箭手御敵羽箭的最遠射程,士兵們看號箭位置,敵人不到此處,放箭也沒什麼意義。

「所有床子弩都瞄準雲梯所在。」

柳戈大聲喊著,臉色肅然。

大楚的軍事制造工藝已經極為先進,城牆上的床子弩已經可以上下左右調整角度,雖然調整的幅度並不是很大,可相比于固定弩來說,威力自然更強。

只是這種可以調整角度的床子弩,並不是每一座城池上都有,造價昂貴,工藝復雜,再加上後來大楚朝局崩壞,武工坊的人也一樣,誰還認真做事。

大楚後期,武工坊造出來的兵器甲械,大多數都偷工減料。

「放箭!」

柳戈將長刀往外一指。

安置于城牆上的床子弩率先發威,一排重弩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重型弩箭,落在豫州軍的人群之中,給人感覺那不是重型弩箭,而是飛出去一條一條鐵犁,每一條鐵犁落地,都能在地面犁出來一條筆直的血線。

正在往前疾沖的冀州軍士兵,一邊跑一邊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我命大,我命大,我命大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城牆上飛落下來的那些小腿粗的重型弩箭,什麼也不想看,就只想低著頭跑。

他身後是一長串的士兵,他們抬著特意打造出來的加長雲梯,每個人都和他一模一樣的動作,連低著頭的幅度好像都一樣。

也許他們每個人心里想的也都是一樣的事我命大。

重型弩箭從城牆上筆直的飛過來,巧合的打穿了排頭士兵的脖子,那般粗-大的弩箭穿過去,脖子直接沒了。

人頭飛

起來的時候,重型弩箭戳進第二個人的胸膛靠上位置,瞬息之後,穿透第三個人的正胸口,穿透地四個人的肚子,第五個人的小月復

在這些密集如蟻群的沖鋒士兵門後邊,一架一架巨大的攻城樓車,和一架一架弩車正在往前推移。

當最前邊一排沖鋒士兵的腳邁過號箭的那一瞬間,柳戈大聲喊了一句。

然後城牆上的羽箭就拋射而出,羽箭仿佛一片陰雲從城牆上飛起,在半空中經過了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在了豫州軍士兵們的頭頂上。

呼的一聲,暴雨般密集的羽箭落下來,往前疾沖的士兵們中箭者紛紛倒地。

這種覆蓋式的拋射,對于進攻一方來說,壓力確實很大。

「放!」

柳戈再次喊了一聲,嗓音已經微微沙啞。

第二輪拋射的羽箭又飛了出去,便是另外一片陰雲。

這種感覺,就好像暴雨落在了湖面上,打起來無數的水坑,而每一個水坑,都可能是一個人倒了下去。

地上的尸體逐漸多了起來,也逐漸在改變大地的顏色。

在冀州城的城牆里邊,也有數不清的冀州軍在距離城牆大概幾丈遠的位置站著,等待著號令。

城外的豫州軍靠近城牆的時候,柳戈讓人傳令,號角聲一下一下急促且短暫的響起來。

听到軍令號角,城牆內側的冀州軍士兵們整齊的把弓抬高,然後整齊的將羽箭拋射上去。

羽箭飛過了城牆,又落在城外不遠處,這樣的射術,他們演練過無數次。

站在什麼樣的距離,用什麼樣的力度,不會傷到城牆上的自己人,又能對靠近城牆的敵軍造成打擊。

如此密集的箭陣防御之下,豫州軍死傷的士兵數量之多,已經不可估算。

可是戰場就是戰場,軍人就是軍人。

他們冒著箭雨,還是沖到了城牆下,奮力的把雲梯立起來想要搭靠在城牆上。

「攢射!」

柳戈嘶吼著。

城牆上的弓箭手開始瞄準那些抬雲梯的人,這種距離,羽箭的殺傷力更凶猛。

那些抬著雲梯的豫州軍士兵,死傷的速度和數量遠遠高于其他士兵。

可就在這時候,付出了無數人命為代價之後,豫州軍的弩車也已經推到了他們的射程之內。

調整好仰角,隨著一聲號令,豫州軍的弩車開始還擊。

巨大的弩箭飛上城牆,場面一時之間變得更為慘烈起來,也終于不再是只有一方死人。

一桿重型弩箭打在城垛上,啪的一聲,打掉了一小塊城磚,在火星四濺中那重型弩箭改變了飛的方向,狠狠戳進另外一側冀州軍士兵的腦殼中。

豫州軍的弩車數量更多,這種步兵弩車的射距自然比不得在高處固定的城防弩,但只要夠了距離,威力一點兒也不弱。

況且這種步兵弩車的種類中,還有排弩。

排弩的弩箭沒有那麼大,大概有手腕粗細,四五尺長短,一排激射出去,對于士兵們的殺傷來說,就像是用鐮刀橫掃一排麥子一樣。

城牆上頓時就碎磚紛飛,到處都是弩箭打出來的火星,還有一聲一聲的哀嚎在其中炸響。

「壓著他們的排弩!」

柳戈下令調整床子弩的角度,重型弩箭開始集中打擊豫州軍的弩車。

戰場不是只有一個點在死人,也不是只有一條線在死人,是由無數個點和線組成的。

羽箭覆蓋下的人,就是消失的一個一個的點,而城牆下死的人,就是一條線一條線的死。

到了城牆下邊,不少人根本就沒得選,因為後

邊的同袍把他們擠壓在城牆腳下,他們回不了頭,自然也爬不上去。

「放釘排!」

號令聲響起,城牆上掛著的釘排迅速的墜落下去,沉重的釘排一落在人的頭頂上,直接就把腦殼擊穿。

當釘排拉起來的時候,血液在那些長釘上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

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豫州軍的尸體在城牆下已經堆積起來很高。

終于,後隊傳來撤軍的號角聲。

猛攻了許久的豫州軍最終緩緩退了下去,來時像是瘋狂拍擊岸邊的巨浪,退回去的時候就顯得有些許頹喪和不甘。

冀州這樣的堅城,想要靠常規的進攻手段打下來,簡直難如登天。

攻勢不只是在東城這一邊,北城,南城,這兩個方向也有敵軍的大舉進攻。

唯獨是西邊,羅耿率軍駐守之地,按兵不動。

當夜。

曾凌派人將進卒和柳戈找來,在城中冀州軍大營里,除去當值守城的將軍之外,其他人都在這了。

「三面猛攻,唯獨西邊不攻。」

曾凌在大帳中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看來羅耿和崔燕來劉里三人之間的矛盾,不可能輕而易舉的緩和,也恰是我們可以利用之處。」

曾凌腳步一停,看向柳戈問道︰「如此情形,若你來處置,你有何辦法?」

柳戈剛剛就在腦海里不停的想著一個問題如果這件事是唐匹敵來處置,唐匹敵又該有如何辦法?

之前守護冀州的時候,不管是進卒還是他,對唐匹敵是才能都欽佩的無以復加。

「挑撥?」

柳戈忽然間想到了一個辦法。

曾凌問他︰「如何挑撥?」

柳戈道︰「明日派人在城牆上往下放箭,在箭上綁好書信,令士兵們在城牆上大喊請羅將軍收信。」

曾凌沉思片刻,隨即點了點頭道︰「此計可行,不管能不能讓羅耿化敵為友,也能讓崔燕來劉里兩人對羅耿更為猜忌。」

他看了柳戈一眼後繼續說道︰「可是此計,似乎還稍稍欠缺了一些。」

柳戈道︰「若有一死士,在幽州軍有人把箭信取走之後,願意出城去羅耿軍中,此計作用或可更大一些。」

曾凌微微皺眉。

「此去之人,怕是有去無回了。」

曾凌停頓片刻,隨即看向門外那些親兵。

走到門口,曾凌緩了一口氣後說道︰「你們可有誰願意冒死出城,往城西羅耿大軍所在送一封信?若誰前往, 我必將厚待其家眷」

「大人!」

曾凌的親兵營校尉石寬上前一步道︰「大人,屬下去吧。」

曾凌道︰「你應知道,此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石寬就抱拳道︰「大人,屬下知道,無需多說,屬下既然願往就沒打算能活著回來,屬下只有一個請求。」

曾凌道︰「你說。」

石寬大聲說道︰「家有老母,還請大人關照。」

曾凌又問︰「除此之外呢?」

「沒了。」

石寬道︰「命,一直都是大人的,屬下只是替大人保管而已,今日需要這條命了,大人拿去就是。」

曾凌站在台階上,看著石寬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雙手抱拳深深的俯身一拜。

在他身後,那些將軍們整齊的行了一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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