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天下皆知

崔泰沒有想到來的人居然不是李叱,在他看來,李叱不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因為崔家的人請李叱來吃飯談事,這是給足了李叱面子。

換句話說,叫賞臉。

李叱不來,來了車馬行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這讓親自來見李叱的崔泰心里有些生氣。

可是他這樣的人,又怎會輕易的喜怒形于色?

「崔先生。」

唐匹敵抱拳,以晚輩之禮相見。

崔泰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他在主位上坐下來後問道︰「李叱怎麼沒來?」

唐匹敵笑了笑道︰「李叱為何要來?」

崔泰微微皺眉,本不想喜怒形于色,但這個面相冷峻還帶著些驕傲的年輕人,言辭頗為鋒利,可是崔泰這樣出身的人又怎麼會看得起這些,他只是覺得唐匹敵是個無知之人,無知者才會無畏。

崔泰沉默片刻後,擺了擺手︰「送客。」

唐匹敵笑了笑,那笑容之中滿是對崔泰的輕蔑,這種輕蔑,讓崔泰有些不能忍受。

他看唐匹敵轉身要走,輕輕哼了一聲後說道︰「你是李叱的手下?果然什麼樣的主子有什麼樣的手下。」

唐匹敵一邊走一邊說道︰「今日我也才知道這話極有道理。」

崔泰眉頭皺的更深了些,因為他覺得自己被罵了。

「大膽。」

站在門口的秦拙努叱一聲,一伸手攔住唐匹敵說道︰「居然敢如此放肆!」

唐匹敵笑道︰「原來這種,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手下,還是一層一層的,有點意思。」

秦拙的眼神里怒意外溢。

崔泰起身道︰「我請李叱來,他卻只派你來,禮數上的事,料來你也不懂,我不與你一般見識,你走吧。」

唐匹敵轉身看著崔泰說道︰「我听聞,百姓們經常會說到一個道理,要想請人吃飯議事,提前三天以上說了才叫請,當天喊人過來,那不是請,只是喊過來,崔先生的話讓我理解了崔家的禮數是什麼,多謝賜教。」

崔泰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盡力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確實有些放肆了。」

唐匹敵道︰「這句話說的很好,讓我更進一步了解了崔家的禮數。」

「你放肆!」

秦拙一把抓向唐匹敵胸前衣襟,就在不久之前,公叔瀅瀅被他一把抓住衣襟,如果不是崔泰阻止的話,秦拙那一個耳光就會狠狠的抽打在公叔瀅瀅的臉上。

此時此刻,公叔瀅瀅就站在崔泰身後,她不認識面前這個年輕人是誰,但是她覺得這個你年輕人說的話很有意思,沒有一個髒字,卻字字戳在崔泰這樣的人內心正中。

她看到秦拙出手的那一刻,還有些淡淡惋惜,因為她覺得這個少年長得很冷峻,是那種硬朗的俊,不是那種帶著些陰柔氣的俊,挺好看的一張臉,被一巴掌扇上去的話,應該會變得難看起來。

可是下一息,秦拙跪下了。

在秦拙的手即將抓住唐匹敵衣服前襟的瞬間,唐匹敵抬起手捏住了秦拙的手腕,然後發力一撅,秦拙的手腕處立刻一陣劇痛,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會這樣,身體就已經做出了很誠實的反應。

還是雙膝跪倒。

唐匹敵低頭看著秦拙那張滿是不可思議和羞憤的臉,他點了點頭道︰「崔家的禮數雖然不怎麼樣,但這攔著人不讓走的方式倒是頗為誠懇。」

秦拙又羞又怒,他何曾有過這樣屈

辱的經歷,他立刻就要強行站起來,可是只強行了一下就不得不放棄,他可以站起來,但胳膊必斷。

這個少年的手握著他的手腕,再發一分力,胳膊就會撅斷。

崔泰看到這一幕眼楮都睜的大了起來,秦拙的實力他自然清楚,卻被人一招制服,有輕敵大意的成分在內,可不得不說這個少年確實很強。

秦拙怒道︰「你敢放我起來嗎?」

唐匹敵嘆道︰「你咬牙切齒的發狠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和咬牙切齒的說一句你敢放我一命嗎並無區別。」

他忽然笑了笑道︰「巧了,我還確實敢。」

于是他松開手。

秦拙猛的站了起來,一拳朝著唐匹敵的面門砸了過來,這一拳是暴怒之下的全力一擊,恨不得把唐匹敵那張討厭的臉打碎才好。

可是唐匹敵又不是木樁,只會戳在那一動不動。

還是後發制人。

秦拙的拳頭就要到唐匹敵面前的那一瞬間,拳頭距離鼻子大概也就剩下一指寬度,唐匹敵的頭往旁邊迅速一歪,那拳頭就幾乎擦著唐匹敵的臉打了過去,拳風帶起了唐匹敵的頭發。

唐匹敵的右手抬起來,掌心朝上,一掌托在秦拙的下巴上,直接把人托了起來,秦拙的雙腳離地,眼楮驟然睜大。

唐匹敵的手從托轉為壓,手在秦拙的脖子位置狠狠往下一按。

砰!

秦拙的後背重重撞擊在地面上,如果不是他強行把頭往前彎的話,這一擊,後腦撞地,他可能一時之間想起都起不來。

秦拙落地的一瞬間,雙腳狠狠的踹了出去,直奔唐匹敵的襠下,而在這一息之間,唐匹敵的臉上還出現了一種這招我很熟的表情。

踢襠?

再快還能快的過流雲陣圖?

秦拙的雙腳並排著踹過來,唐匹敵右腿起來,腿到了秦拙的雙腿上方後彎曲,一條腿屈膝夾住了秦拙的兩條腿,然後側身轉動了半圈。

他松開腿,秦拙就往後飛了出去,人趴在地面上,地面確實擦的很光滑干淨,一塵不染,所以他滑行的距離也不算近,滑過半個客廳後,頭頂恰到好處的在輕輕觸踫到牆壁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可是秦拙卻覺得,自己要是這一下直接撞暈了的話,應該比現在這樣還好些,暈了也就不會覺得如此丟人。

「出手很剛硬,沒有變通。」

唐匹敵淡淡的說道︰「在軍中也算個二流高手了,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倒也不遠,只隔著五個一流高手,一個一流高手應該能打五十個你。」

略夸張,很氣人。

他回頭看了崔泰一眼,沒說話,眼神里的意思已經很清楚,大概是你送客的儀式可以結束了嗎?

崔泰忽然笑起來,抱了抱拳說道︰「這位小兄弟說的對,我確實有些魯莽,也有些不知輕重,還請不要見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唐匹敵就把話打斷了。

唐匹敵道︰「見怪。」

崔泰一怔。

唐匹敵沒有再看他,而是看向門外說道︰「前排屋頂上的那個人,雖然藏的還算好,但他手里的鐵胎弓剛剛有些反光,所以我看到了,木弓最強不過三石,要發三石以上之力,才會改成鐵胎弓,按照四石之力算,他發箭,我殺你,應該我快一些。」

他側身站好,不是面對著外邊也不是面對著崔泰,右手在外,左手在內,如果外邊的人真的發箭,他能在一瞬

間掐住的脖子,右手抓住鐵羽箭。

四石以上的弓,發出來的箭力度太猛,又判斷是鐵羽箭,所以唐匹敵知道自己可以握住那支箭,但不可能讓那支箭戛然而止。

但他可以順勢把那支箭刺入崔泰的心口。

在這片刻之間,唐匹敵計算好了這些,他側身站位的那一刻,已有八分把握。

崔泰沉默片刻,抬起手朝著門外擺了擺。

對面屋頂上,名為魏陷陣的年輕人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把鐵胎弓放下。

崔泰道︰「小兄弟,剛才確有失禮之處,現在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了嗎?」

「不可以。」

唐匹敵看向他微笑著說道︰「過一個月再說。」

崔泰笑了笑說道︰「為何過一個月?」

唐匹敵從自己袖口里模了模,模出來一小塊碎銀子,大概半兩左右,他把碎銀子放在桌子上,看向崔泰說道︰「從三月江樓出門往左走,大概走二里多遠,距離夫子廟三十丈有一家私塾。」

「私塾里有一位老先生,他不講學問,只講禮數,世人皆知,禮數上的事是周夫子所創,原本無一定之規,周夫子整理成冊教化世人。」

「私塾里的那位老先生就專門教這些,每一堂課每個人收三個銅錢,他講的很好,淺顯易懂,一般的孩子一堂課就會學會很多,尋常家庭,為了孩子知書達理,也不會心疼這三個銅錢。」

唐匹敵笑著說道︰「崔先生年少時,家里應該沒人給你出這筆錢,我替你出了,那塊銀子大概半兩,折算銅錢最少五百文,其中三文錢是給你學禮數交學費所用,剩下的。」

他看著崔泰笑道︰「給你復讀用。」

在這一刻,公叔瀅瀅看唐匹敵的眼神都有些變了,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一個少年不幼稚,而且還有些霸氣。

其實判斷一個少年這樣做幼稚不幼稚並不復雜,沒實力裝還硬裝就是幼稚,有實力裝那不叫裝,那叫基操。

唐匹敵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崔先生學好了之後,再到車馬行相見吧。」

崔泰沉默片刻後說道︰「你逞了一時口舌之利,然後就這麼走了的話,可能會失去什麼。」

唐匹敵頭也沒回的說道︰「我真的不希望過一陣後,在車馬行里見到崔先生,那樣的話,崔先生臉上不好看,另外崔先生真的不是個聰明人,剛剛請夏侯在三月江樓的好處,莫名其妙就沒了。」

他像是一個無情的嘲笑機器,步伐不快,語速也不快,人走出去十幾步後,話還在說著。

「崔先生真要是會到車馬行的話,我們彼此臉上都不好看,不同的是,崔先生的臉面是真不好看,而我是因為很膚淺,嘲笑人的時候收不住,笑的應該也不好看,畢竟是真心覺得好笑。」

崔泰站在那沒有動,也沒有下令阻攔,因為他看到了前排房子下邊,夏侯琢站在那。

這個年輕人先來,夏侯琢後來,應該是故意為之。

離著有點遠,可他卻仿佛看到了夏侯琢臉上的嘲笑,和唐匹敵的話一樣鋒利。

片刻後,崔泰大聲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唐匹敵走到夏侯琢身邊,回頭看了一眼後說道︰「以後天下皆知,你也會知。」

夏侯琢輕笑道︰「這句話就裝的很大了。」

唐匹敵笑著回道︰「小了配不上你的身份。」

夏侯琢哈哈大笑,兩人並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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