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的靈柩在喪樂聲中漸行漸遠,只留下了滿地雪片般蠲紙錢。
趙凌扶起了哭得快閉過氣去的傅庭筠,柔聲哄著她︰「我們先回去吧!過幾天還要去翠峰庵給岳母上香、做法事呢!你要是累倒了,就去不成了…‧‧‧」
傅庭筠聞言連連點頭,可眼淚擦了又落,落了又擦,總是沒個盡
待兩人上了馬車,趙凌索性把她抱在了懷里︰「那你先閉上眼楮睡個覺,這樣哭下去,會傷了眼楮的。」
傅庭筠何嘗不知?只是沒辦法控制情緒罷了。
聞言听話地伏在了趙凌的懷里。
或者是這幾天一直沒有休息好,或者是哭累了,在馬車碌碌的車 轆聲中,傅庭筠睡著了。
待她醒來,卻發現自己依舊窩在趙凌的懷里,依舊在馬車上,只不過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你醒了!」趙凌扶她坐了起來,甩了甩酸麻的手臂,道,「見你睡得香,就沒有吵醒你,讓鄭三把馬車停在了胡同里。」然後笑道,「好點了沒有?是想在馬車里再躺會?還是這就下車回家?」
他的表情溫柔沉靜,讓他的整個人都變得沉靜而篤定,仿佛高山大海,默默地守候在那里,你一回頭,就能看見。
因為母親去世的悲傷孤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暖踏實。
她握了趙凌的手︰「我們回家吧!」
趙凌笑著點頭,小心翼翼地將傅庭筠抱下了馬車。
等在垂花門前的鄭三娘和童氏立刻圍了過來,一個問「太太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一個說「大小姐乖得很,既不哭,也不吵,由雨微姑娘和乳娘帶著在東邊耳房睡覺呢」。
她們的話音剛落,珍珠和蔻兒迎了上來,一個道「太太回來了」‧一個道「太太,我來扶您吧」……就是在耳房照看呦呦的雨微听到了動靜也撩了簾子道︰「天氣熱,太太快回屋歇了吧!」
望著變得喧囂起來的院子,傅庭筠心頭只覺得暖洋洋的‧不住地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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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黑的時候,金元寶來了。
傅庭筠大吃一驚︰「他的事這麼快就辦好了?」
趙凌笑道︰「陌毅怕我不跟著他去貴州,天天盯著這件事呢!能不快嗎?」
傅庭筠不由嘀咕︰「他為什麼總是安不得你啊?」
「這件事也不能怪他。」趙凌笑道,「這次去貴州平亂,由湖廣都司負責征集糧草,廣西、廣東都司負責調撥兵力。廣東總兵陌尚是陌毅的族叔,廣西總兵李再是陌毅的師座‧你說,這個總兵官陌毅不當,誰來當?他推月兌不了,只好把我拉進去幫著他調停了。」
「你的脾氣也夠臭了。」傅庭筠笑道,「可別忙沒有幫上,反把陌毅給搭了進去。」然後催他,「快去見金元寶吧,免得他等急了。」
趙凌笑著去了南房的廳堂‧留在那里用了晚膳,戌時才回來。
「我讓金元寶就在南房的客房住下,家里多個人‧你們膽子也大些。」
傅庭筠頷首,道︰「要不,暫時讓蔻兒過去服侍吧?」
這一次,安心要跟著趙凌去貴州。
兩人商量好了,第二天撥了蔻兒去南房客房當差,金元寶則去了五城兵馬司報到。
宮里來人,讓趙凌二十一日進宮面聖。
趙凌滿臉的愧疚。
臣子離京,前一日要進宮叩謝皇恩,听皇上面訓。
也就是說,他可能會在二十二號離京‧而傅庭筠還沒有滿月,更不要說陪她去翠峰庵給傅夫人上香、做法事了。
「我要找個小本子,把你失信于我的事都記下來。」沒等趙凌說話,傅庭筠已抿了嘴笑道,「哪天你要是惹得我不高興了,我就把小本子找出來‧和你算帳。」
「好,好,好。」趙凌緊緊抱住了妻子,「哪天我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就和我算帳。」眼眶卻有些濕潤。
傅庭筠靠在他的肩頭,輕聲地叮囑他︰「雖說是隨大軍出征,可你也要注意安全,要想著京都還有我和呦呦要你維護,切不可逞能……」
「知道,知道。」趙凌輕輕地吻了一下妻子額頭,輕聲地保證道。
夫妻倆說了半宿的話。
次日進宮,皇上依例訓了話,笑著告訴他們︰「這個月二十六是吉日,你們就那天啟程吧!」說著,輕輕地瞥了趙凌一眼。
趙凌愣住。
回去講給傅庭筠听︰「……難道是我的錯覺?」
傅庭筠卻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心花怒放,「找個機會你跟皇上道個謝吧!不管是為何定了二十六的日子,卻是解了我們的為難之處。」
趙凌微微頜首。
傅庭筠忙著給他收拾行囊。等到二十五日,鄭三趕車,他們一家三口帶著雨微去了翠峰庵。
傅夫人的棺槨停寢庵堂後面的一間小小廂房里,修竹家的就住在那里不遠的一小平房里,平日打點著傅夫人的香燭。
傅庭筠和趙凌在傅夫人的牌位前上了香,修竹家的和雨微幫著趙凌把祭品擺放好,趙凌去找主持商量給傅夫人做道場的事,修竹家的趁機向傅庭筠道謝︰「多謝姑女乃女乃派人去接我當家的和兩個孩子到長安縣的田莊。」
「這是應該的。」傅庭筠說著,目光落在了母親的牌位上‧那上面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傅門淑人解氏,卻解釋了母親的一生,她心中驟然間涌上一絲悲涼,聲音也變得怏怏不樂起來,「你盡心盡力地服侍了母親一場,也該到了榮養的時候了。」說完,她語氣一頓,又道,「以後你們長住長安縣的田莊,母親的祭祀,還要你多多費心了!」
傅五老爺已找陰陽先生看了日子,決定八月初四讓傅庭扶靈回鄉。
到時候,傅夫人會葬在傅家位于華陰城郊四十里地以外的祖墳。
「姑女乃女乃言重了。」修竹家的順著傅庭筠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傅夫人的牌位,她不由淚眼汪汪,「您吩咐的,我都記下了。」
傅庭筠輕輕地點頭‧從雨微手中接過了呦呦,指了傅夫人的牌位輕聲地對沉睡中的女兒柔聲道︰「呦呦,這是你外祖母。你從來沒有見過……她卻一心惦記著你‧‧‧…可到底也沒有能見上你一面‧‧‧‧‧‧」說著,水光模糊了視線。
身後傳來雨微和修竹家的低低的抽泣聲‧‘‧‧‧‧還隱隱傳來庵堂當當當的鐘聲,低沉而悠長,讓傅庭筠的心變得祥和而安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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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夫人三七的時候,傅庭筠叉去了一次翠峰庵。
領踹的小尼姑笑道︰「你們家的親戚走得可真是親熱!今天一大早就有人來祭拜傅夫人。」
傅庭筠訝然。
待剿了停放傅夫人棺槨之處‧果然看見了供品和香燭。
她問修竹家的︰「是誰來過了?」
修竹家的吞吞吐吐。
傅庭筠打發了小尼姑,拜祭了母親,修竹家的這才道︰「是俞夫人——派了貼身的束媽媽,特意來拜祭夫人。」
傅庭筠愕然。
修竹家的低下了頭,喃喃地道︰「俞夫人一直都很關心夫人,夫人過世的時候,還曾親自到靈前上香……這次又派了最體己的媽媽過來……」
傅庭筠沉默了片刻,道︰「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有機會‧再想辦法還了吧!」
修竹家的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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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的女兒為去世的父母守孝一年,外孫女為外祖父母守孝五個月。因而呦呦沒有辦百日禮。可沒想到陳石氏卻記在心里,那日竟然帶了東西來祝賀。
「家里的長輩去世了。」傅庭筠戴了白絨花‧「只好請你吃碗素面了。」
「哪里話,」陳石氏笑道,「是我失禮了。」然後自我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忙得忘給我發帖子了,我特意來興師問罪的。」
一番話說得傅庭筠笑了起來。
陳石氏又關心地問︰「不知道是家里的哪位長輩去世了,我們也好去祭拜一番才是。
「事情已經過去了,就沒有驚動諸位。」傅庭筠笑道,轉移了話題,「這些日子事太多,也沒工夫問你‧你們家孩子的水痘好了吧?」
「臉上還是留了兩個小麻子。」陳石氏嘆道,「還好是男孩子,要不然,可就麻煩了。」隨後說起出痘的凶險來和應該注意的事來,傅庭筠仔細地听著。
珍珠進來稟道︰「陌夫人來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和陳石氏迎了陌夫人進來。
「我還以為你把我給忙了‧」陌夫人打量著院子里的陳設,「原來真的沒有給大小姐辦百日禮啊!就算是趙凌不在家,不是還有我們嗎?你這也太馬虎了些。」
她的話音未落,那邊蔻兒匆匆走了進來︰「太太,吳夫人和計夫人派媽媽送禮過來,說是祝賀大小姐百日禮。」
傅庭筠苦笑︰「看來只有等過些日子請諸位夫人、太太來家里吃酒了。」
陌夫人和陳石氏都笑了起來,齊聲道︰「別人我不管,我們可是要來討碗面吃的。」
傅庭筠連聲告罪。
大家笑哈哈的去了正屋房。
從那以後,陳石氏和陌夫人時常來家里串門,連帶著連陳石氏和陌夫人也熟悉起來。傅庭筠和陌夫人又通過陳石氏認識了幾位羽林軍同知、僉事家的少女乃女乃和太太,陳石氏又通過傅庭筠和陌夫人認識了林遲和陶牧的夫人,慢慢的,傅庭筠在京都也認識了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