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兩人議政

作者︰朱家興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魏公現在可有余暇?我看你的奏折很有些疑問,想听魏公解惑。」魏征看他對自己如此客氣,也躬身行了個下屬禮,他為人固執,卻不是不知好歹,眼前少年愛重自己,他更是不能缺了禮數。

司馬九知道眼前男子耿直,怕他多說露了馬腳,馬上讓魏征領著自己,去了大院西側諫官的起居房間。

黃門侍郎只見不大的房子,堆滿了春秋左傳等書籍,他隨便拿起一本翻看,每一頁都被人用毛筆在名句下劃了圈,旁邊空白的地方,還密密麻麻的寫了注釋心得,顯然看書之人是用心在閱覽這些書籍。

「司馬侍郎,司馬德戡賬務不清不白,我是不會領門下省的年祿的,今天的事情,侍郎幫魏某解圍,感激不盡,這是賣馬的銅錢,不夠的地方,自當在此寫下借據。」

少年看他從懷中掏出兩貫銅錢,不禁愣了一下,然後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魏公,你的文章,學識,格局,哪里會在乎這些銅錢?昔日蘇秦配六國相印前,也受過鄰人甚至兄嫂的市井之氣,大丈夫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乃是常態,魏公何必拘泥這些小事,什麼年祿,什麼年租,能和治國韜略相比?我看魏公家住的遠,每日上朝走到宮城,不是小事,明日就讓人送兩匹好馬來,這些錢,都算我借閱魏公奏折的程儀。」

黃門侍郎兩眼眼神清朗,看著魏征毫不作態,諫官見他如此,愣了一下,他畢竟不是俗人,見少年以名士之禮對他,便也不再糾結。

「魏公將當今天下比作漢朝開國之年,希望當今聖人用道家無為之術,休養生息,蓄養民力,可是與聖人的大略不同的。」

司馬九開門見山,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魏征听他如此說,目視少年,表情平靜。

「司馬大人,下官在奏章中的言辭,已經算是平和的了,帝國統一天下,雖然勢如破竹,其實民力損耗極大,江南,關東,固然不像六國敵視秦皇一般敵視我朝,但是門閥鄉野,都隱隱有懷念前朝之人,我以漢初而不是秦初與當今相比,已經考慮到聖人的感受了。「

少年听他如此膽大,不禁暗暗心驚,他是穿越而來,秦,隋都是二世而亡,魏征以秦比喻帝國,確實更加貼切,此人眼光,簡直獨到的讓人心悸。

「秦王暴虐,視天下萬民如草芥,現在我朝朝氣磅礡,魏公多慮了吧,可要慎言啊,」少年暗暗提醒魏征。

‘秦急功近利,才有天下皆反的憂慮,今天聖人東都營建,運河疏通,拿出來單獨一件,都有利于天下,這些我也心服,但是如此多的大事情同時上馬,萬民哪里能承受,就在帝國北方,從高句麗到吐谷渾,到處都有大戰之憂,東西突厥雖然分裂,但是畢竟同種,胡人詭詐,要是兩突厥聯合起來,國力不在帝國之下,這些都是大憂啊。「

魏征沒有對司馬九有任何提防,把心中想法和盤托出。

「秦雖暴虐,九州一統,以後天下王朝萬世更迭,其實都因秦起,聖人雄才,想打造萬世帝國,文景之略,斷不會從的,我等既然為帝國臣子,就當在聖人大略和天下安定間,尋找一個秤砣平衡之點,方算的能臣,天子幕僚。「

司馬九早就知道魏征其人的政治見解,朗聲回答道。

「平衡之點,平衡之點。」魏征口中喃喃自語。

「魏公的奏折遞呈上去,聖人必然震怒,此等諫言想必就是錚諫了,就不知道魏公的奏折,到底是想天下安定,萬民安康呢?還是只想博個青史留名,得個敢諫的名頭。」

司馬九一下從椅子上站起,直視魏征的眼楮,古來名臣好名,這名不在于聖人的贊譽,而在于史書的只言片語,很多諫官大膽諫言的背後最深層次的原因,就是于對于名聲極端的渴望。

所謂殺人誅心,司馬九這麼說,直指魏征的本心,八品諫官愣了一下,也一下站了起來。怒視司馬九。

「我魏征花了半月時間的奏折,打了數年的月復稿,難道司馬侍郎看我就是沽名釣譽之人嗎?」

少年看他眼中的執著,眼神中的憤怒,又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還請魏公和我一起把奏折好好改改,畢竟此折非同凡響,哪怕聖人肯听十之一二,也是天下萬民之福了,」少年微笑道。

黃門侍郎一晚就呆在魏征的家中,沒有回到平昌坊的府邸,很他仔細研究奏折的措辭,這世間的人,沒人比司馬九更了解楊廣,魏征把奏折的意思改了數遍,少年總是搖頭,嫌他措辭沒有思慮到聖人的威嚴。

八品諫官幾次氣的把手中寫字的毛筆扔在了台子上,指著黃門侍郎的鼻子大罵,好像司馬九一下成了十惡不赦的奸臣,少年卻絕不動氣,只是看著他微笑,然後把他在按在台面上,繼續討論奏折的書寫。

兩人從戌時一直議論,書寫到了第二日凌晨的寅時,改著改著,魏征越來越佩服眼前看著稚女敕的黃門侍郎了,原本一份勸誡甚至帶著指摘意味的諫文,一下子變成了看上去對楊廣歌功頌德的諂媚奏折。

神奇的地方就在于,所有魏征原來奏折的觀點,除了指摘楊廣個人生活的,攻擊他婬奢的論點,被少年無情的刪除外,所有的魏征奏折的真知灼見都隱藏在了歌功頌德中。

魏征呆著臉,在落款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無數次內心的掙扎,都被少年那句「到底要造福萬民還是青史留名。」所擊敗,簽完名字的魏征,既疲憊又感覺輕松了許多,身體因為熬夜而疲憊,精神上,卻因為放下了他不願意承認的巨大包袱而輕松。

八品諫官把奏折塞給司馬九,實在支撐不住,趴在桌子上想休息一下,居然一下子就睡著了,少年含笑邊看折子,邊听著魏征的呼嚕聲。此時東方已經抹過一線魚肚白,司馬九從懷中掏出兩個銀錠,放在魏征趴著的桌前,手握奏折,緩緩的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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