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歇息後,秦道川因為下午好眠了一覺,沒有睡意。
若舒也因為心事,難以入眠。听了一陣窗稜響之後,說道︰「明日叫人來修修吧,多半是壞了。」
秦道川接道︰「荷塘是個風口,明日多半會下雪。」
「想不到夫君還有欽天監的本事。」若舒打趣道。
秦道川回道︰「夫人若肯多看些書,自然也會懂得。」
「就說你娶錯了人,當初若娶個知書達理的,如今共剪西窗,和樂融融,豈不美哉。」若舒說道。
「你這幾年到底混在哪里,一句接一句說書的調。」秦道川問道。
若舒輕笑了聲,「夫君也喜歡听書麼?」
秦道川沒接話,若舒識趣地閉上眼楮,沒再言語。
「為什麼不等我回來,為什麼要走?」秦道川的聲音,近在耳邊,若舒不用睜眼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眼神。
看來生死是越不過了,若舒老實說道︰「我不知道。」
「還不肯老實說麼?」秦道川緊追不舍。
「我當時很慌,慌得心煩意亂。我不想再像外祖母過世時那樣,強裝鎮定的為她安葬,再莫無其事的出現在大我幾輪的掌櫃們面前。我不想在旁人面前痛哭流涕,也不想在旁人面前強顏歡笑,我的悲傷不需要別人知道。」若舒難得的說了幾分真話。
秦道川只看著她,沉默著,「忠瀾一直沒有回信,我以為他,就連忠源和忠灕也,就那樣去了北地,只剩下我一個人,再被他們一激,就想一走了之。」
又是長久的沉默,「我回京城,至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你有的是時間轉圜。」秦道川說道。
「我不想回青州看三爺他們的臉色,就去了西面的棉田,因為行蹤不定,待我知道時,已是大半個月之後了,等我猶豫了一陣,一切已定成局。」若舒說道。
「蘭芷回去沒跟你說嗎?」秦道川問道。
「我沒給她機會,她也心中帶氣,冷了我好一陣。」若舒知道不能實話實說。
「將近三年的時間,你最好能自圓其說。」秦道川哪里會信。
「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哪里還敢回來受罰,自然能躲多久便躲多久。」這句倒是實話。
「你就不怕我傷重不治?還是在你心里,秦道川早已死了。」語氣冰冷,似從牙縫里擠出來。
「忠灕四處尋藥,三爺也是,我自然知道你傷得不輕,就更不敢輕舉妄動。」若舒說道。
「你說你是因為心慌才會出逃,為何在意亂之下,還能將青州與鏢行分得清楚明白,干脆利落?」秦道川似終于回過神來。
「那都是你沒有消息的時候做的決定。」若舒解釋道。
「你不是不知道,軍屯與秦家的關系,就算我死了,忠湛一時也難以接手,你可有半點身為主母的自知?」秦道川語氣嚴厲。
「我並沒有與鏢行斷了往來,軍屯也不會因此受影響。」若舒辯解道。
「群龍無首,如何成事?你莫用深宅婦人的見識來糊弄我。」秦道川越說越氣,緊接著咳了幾聲。
「忠灕接手了會館,自然會知道該如何做,現在看來,他不是將兩邊維護得極好麼?」若舒說道。
「我就知道,你無一日將自己看成過這府里的女主人,所以你才會大難臨頭獨自飛,毫不猶豫。」秦道川語氣蕭索。
若舒還未開口,秦道川又接著說道︰「你更無一日將自己當成過我的妻子,所以你才會明知道我活著,依舊頭也不回的離開。」
「你無一日將自己看成過孩子們的母親,所以你才會斤斤計較,翻臉無情。」
「你無一日真正將自己嫁入過府內,所以你才會事事分得如此清楚,生意上不肯吃半點虧。」
「秦道川,你說話要講良心,我當初受了你多少冷待,莫名其妙與你圓了房,接二連三地生了八個兒女,若不是我援手,軍屯的日子能有如今好過?」若舒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控訴。
「正因為這樣,這二十余年,我才任你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我待你,不夠好麼?」秦道川針鋒相對道。
「若不是如此,你以為我會在這里陪著小心,討你歡心麼?」若舒接道。
「就知道你不是真覺得自己虧欠于我。」秦道川說道。
「一碼歸一碼,是你自己扯到前面去的,又不是只有你有委屈。」若舒說道。
書房外守夜的侍衛,听著里面依稀傳來的話語,雖不明晰,卻知道兩人吵起來了,對視一眼,都慶幸自己的媳婦還算溫柔。
「你如今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幾分,可就算寧王敗了,你詐死之事依舊月兌不了身。」兩個人的話越說越遠。
「實在不行,我真死就是了。」若舒一臉的無賴。
秦道川閉了閉眼,說了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若不是為要挾你,世家可能也不會將主意打在我身上,我是池魚,被殃及的那個。」若舒說道。
「得虧你還知道,自己能要挾到我。」秦道川說道。
「大將軍名聲在外,哪怕棄我如敝履也不得不裝上幾分吧。」若舒說道。
「呵,你不正是因為這點有恃無恐麼?」秦道川順口接道。
若舒突然停住了。
秦道川問道︰「為何不說了?」
「都被人嫌棄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若舒翻了個身。
秦道川突然笑了起來,卻意味不明,「別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這事不算完。」
若舒坐起來,望著他說道︰「我人就在這里,切絲還是切塊,下手吧。」
「這麼著急,看來是有別的打算了?」秦道川平躺在那里,不再遮掩。
若舒哼了一聲,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秦道川問道︰「去哪?」
「回右院。」秦道川听了,說道︰「我說了你可以回去嗎?」
若舒看著他,「我是妻不是妾,秦大將軍,莫要弄錯了。」
秦道川輕輕一拖,就將她拖了回來,若舒也懶得反抗,閉上了眼楮。
秦道川為她蓋上被子,自己躺回去,心中感嘆,月老怎麼就牽了這樣一根紅繩,為他配了這樣一位娘子,都說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夫妻,自己與她前世到底是結了什麼樣的仇怨,今世才會像戲文里一樣,波折不斷,永不消停。
屋外的侍衛正好換班,默契地拍了拍雙方的肩膀,以這種方式互道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