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格心頭一陣慌亂，腔子里的氣供不上來，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上回他說，自己回宮後要動手了，還說，只怕顧不上她，要她自己機靈點。回鑾後，果然前朝消息不斷，額駙寒衣案出來，掀動了半個朝廷，打那會子起，乾清宮的主子就不再消停。
只是趕瘋狗入窮巷的事，都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
廣成不是好對付的，後頭那個，更是瘋了。如今怕露相，干脆動了殺機，想一了百了。
素格心底一陣心酸。這還是皇親貴冑，說殺了也就殺了。大夏如今全然沒了法度。
連阿瑪都說找不到刺客的。
只是，廣祿……
那日他巋然立在隆宗門上，遙遙瞧她，身上的蟒袍被風牽動，緩緩的繞在他周遭。他眸色清澈，望著她不動聲色。
那樣好的顏色，氣度，真是個謫仙般人物。
但現在大夏容不下他，哪怕他是皇子王爺。
這樣想著，素格才覺出廣祿平素的為難來。以前他做皇子也出色，頂著先帝最得意兒子的名號，他活得跟現在一樣不輕松吧。外頭他的穩如磐石，他冷面冷色，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活的這樣不容易，頭頂懸著劍，腳下踩著冰凌，站著懸崖邊兒上，一點點行差踏錯，都是要命的事兒。
她顫抖的問她阿瑪，「王爺到底怎麼樣了，人是醒的還是？」
雅布也是心有戚戚，廣祿要做事，這個他瞧出來了。他倒是想幫怡王來著，可那是拿全家的腦袋博一個將來。他對自己的前程素來瞧的不重，所以就算貶謫到草原養馬，他也能樂呵呵的去。
做臣子的，憑的是皇帝的信賴，一朝不信你了，搓扁揉圓隨得皇帝罷了。尤其是當今，一會子一變，前一柱香還認你是個忠臣，煙還未散盡，腦袋就已經在菜市口削下來了。
以前呢，頭頂的天由不得他選，他也沒旁的心思。不像多尼，就要跟皇帝論短長，嫌自己腦袋長得太結實了。他瞧出來了，也遠著多尼。
這幾年離紫禁城遠了，也瞧得更清了。怡王確實更有擔當，眼光也更長遠。是個好主子。
皇帝真要大歸，他自然希望有個經天緯地的人兜攬下大夏，總比讓個嗷嗷待哺的稚子坐在龍椅上，由權臣遮天蔽日發號施令好的多。
可他還沒拿定主意呢，廣祿就出事了。
這下子，他是真懊悔了。這會子才知道該選哪條道兒，可也輪不到他選了。
雅布垂頭喪氣道，「說是硬撐著抬回府就昏過去了。那些死士手底下可不會留縫兒，只要能射中，怕就不會輕。」皇帝一听聞就派宮里的人探問去了，回來道是跟著一路的血跡進的府。怡王再健壯，也經不起那樣流血的。怕是不中用了。
不過他沒敢跟素格說，女孩子知道這些回頭睡覺要魘著的。
素格跟她阿瑪一個想頭，都那樣了，人肯定是不中用的了。
她的心一下子空了，往乾清宮丹陛上看去，暮色蒼茫，宮闕跟燈火、夜色混住了，廊下的燈籠只照得幾片琉璃瓦瓦當子黃澄澄的，其余的隱在黑影里，瞧不清了。
雅布見她茫茫的，心下有些發慌。
回了皇命回府，見了福晉，福晉當著側福晉沒多說，夜里在被窩里跟他絮叨，外頭說他們家姑娘跟皇帝和二爺扯不清楚。
他冷哼了聲，宮里在御前伺候的，要有個什麼的，還不早給了位分。他的素格出身放在那兒，國公爺家小姐，皇帝瞧著他，也不能委屈了素格。
要是沒晉位分，必然沒什麼事。
福晉小聲道，那跟皇帝沒事，跟怡王就沒事？她回來後，風言風語的，听進耳朵里不少。
雅布不信，可也分辨不清。他見廣祿時，也沒見這位冷面爺待他有什麼不同。不過他拿定一條，既然是宮女，自然是清白的。廣祿真要娶，那得過明路，求賜婚，還得是嫡福晉，他的姑娘不給人做妾。
福晉也擔憂怡王真跟他們要人，勸雅布說他得事先有個主意，怡王跟多尼，他得站一邊兒。
這站哪邊兒，可大不同。
站對了，將來素格就是皇後或是國公爺福晉的命，他們一家子榮華富貴，要選錯了，甭說富貴了，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好說。
雅布雖然罵她婦人之見，心底也發愁。這兩門子親他哪一個都不想應，可也惹不起。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姑娘還真起了心思。
這會子見素格慘白一張小臉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的閨女他清楚，極少有如此失措的時候。
素格是個心大的，要是對廣祿沒想頭，不會這麼失了魂兒似的。
要是真這樣，他也豁出去了。閨女站了廣祿這邊兒，他不能站多尼那邊兒跟素格對著干啊。再者說，單論女婿，廣祿跟榮祿那也是雲泥之別。
他遲疑道，「也不一定就不成了。怡王性子剛強，跟阿瑪一樣戰場上歷練出來的，阿瑪這回不也是逃過一劫嘛。」
素格看著他，雅布一撒謊就瞅天不瞅人，心里更加不安。
剛要說什麼，那邊殿里出來一個人，面色凝重，直奔她來。
「國公爺還沒走呢，」先跟雅布打了招呼，扭頭對素格，「二姑娘，皇後主子來了，叫您去呢。」
素格也不知道皇後這會子派人來尋她做什麼，跟郭謙打听，郭謙擺手道，「主子爺在里頭呢，橫豎不能拿您怎麼著，您自己個兒伶俐些，不想應的不要應就成。」
眼瞧素格往殿內暖閣里去了，雅布才跟郭謙道，「這個時候，叫她們做什麼？我們家這個丫頭，心眼兒不夠使，還要依仗公公多指點。」
郭謙忙弓腰道，「國公爺您客氣。咱們主子爺待二姑娘那是真不一樣，有您的面子在，素日都是高看一眼的。上回小主兒不給二姑娘臉面，主子爺回來可是特意囑咐了，御前的人，誰都不能指派。您放心吧。」
「皇後主子這時候不方便，怎麼還親自來了？」雅布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