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答應替翠微去皇帝跟前求太醫，也是瞧在這丫頭拼命救主的面子上。
這丫頭，竟然是個忠奴。
芽兒悶聲道，「我以前也跟過幾任主子，都不長久，都嫌奴才笨，就小主不嫌棄，把我從辛者庫里要了出來。說只要我肯用心學，笨點不算什麼。」
素格哦了一聲，「你原先在辛者庫啊，那又怎麼認識你們小主的？」
按說翠微不會從辛者庫里挑人啊。
芽兒怯怯道，「上回清明，我也隨扈去的。被嬤嬤責罰時，踫見了小主。那會子她還不是主子，可也出言相救。」
素格這才明白其中根由。可見佛說，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緣法沒錯，翠微那會子可能只是發了一下善心，後頭卻跟這丫頭有了這樣的根由。
嘆口氣道，「那你回去跟你們小主說一聲，我這就上前頭瞧瞧去，讓她等消息吧。」
瞧著芽兒千恩萬謝的去了，素格站在檐下，心里有些惘惘的。
下午日頭正盛，楊章被素格拉著，不情不願的往鐘粹宮去。
「先前她那樣害您，您也真大度，都不計較！」要擱了是自己，怎麼樣也要一報還一報，沒落井下石已經是高義了。
素格笑道，「我原也是想報復來著，可後頭想著，她哪里知道用什麼藥粉，必定是有高人教她。您說我是該跟她急眼呢，還是找她背後的高人算賬？」
宮里這些東西來的有限，不過是那幾個地方才能有。她問過郭謙，郭謙語焉不詳道大約是從御藥房要的。翠微時常去御藥房找楊章，這事不少人都瞧見的。
她沒跟翠微鬧起來，一大半也是為的楊太醫。
要是鬧出來，那藥從何而來？楊太醫必然得吃掛落。而楊太醫一直替她配藥，她也不能跟他計較，楊章應該不知道翠微是要對付她。
「既然我大肚能容，您說玉貴人跟她那位高人是不是該謝我？」見楊章臉上不自在，素格繼續擠兌他。
楊章咳嗽一聲道，「您呀，犯不著跟他們一般見識。再說了，一個小小貴人，哪里有什麼背後高人，定然是她自己懂些歪門邪道，嗯，肯定是。」
說完跨著大步，甩開素格。
皇帝听說玉貴人也病了，還跟他一個癥候，沒說什麼就答應了。素格這才發現，可攬了一攤事了。這後頭的事都得她自己來，只好親自去找楊章傳令。
鐘粹宮偏殿大門緊閉。
這麼熱的天兒，還不把人悶壞了？可規矩就是規矩。
跟門口把門的太監傳了旨，開了門，素格跟著楊章進去。
楊章是個謹慎的，早早就讓她戴了面障，兩個人只露了眼楮，身上濃郁的藥味。
玉貴人翠微躺在床上不時微微輕咳。素格跟她見禮，果然她臉上也是潮紅一片。
翠微沒料到素格親自來了，眼眶一熱，淚蛋子就滾了下來。她實在沒臉見素格。
楊章把完脈，臉色鄭重的又讓玉貴人換了只手扣脈。又仔細瞧了她的面色，問了咳嗽的情況，便退了出來。
素格跟過來，他正跟芽兒打听。然後嘆息一聲，寫了方子。
芽兒著急，便問，「太醫，我們小主得的什麼病癥？」
楊章不搭理她，只顧寫方子。等素格也問時才道，「貴人只怕不大好，要抬到安樂堂去。」
芽兒便嗚嗚哭了起來。素格問道，「就沒別的法子了嗎？」
抬安樂堂那里只怕就得自生自滅了。翠微落得這個下場，她也不免有兔死狐悲的悲涼。
楊章隔著面障嗡噥道，「她這病癥來的急，現下很容易過人。若留在宮里，只怕闔宮都有麻煩。」
這就是說玉貴人得的真是癆病。
「那，能不能治好呢？」翠微年輕，說不定能好起來呢。上回楊章自己跟她說的，這事，全靠各人自己的身子，若健壯的，被過病氣的可能性會小一些。
楊章搖頭，「不好說。這病得了可難治好。不過她年輕，許能多扛幾年。」
他們說話並沒避過玉貴人，傳入耳里，翠微的淚淌過臉頰，漫濕枕頭。
「送走吧。」楊章不經意道。戰場上見過多少生離死別，如今他早就麻木了。況且鐘粹宮還有其他人。
素格不忍，還想跟楊章再求情，外頭進來幾個人，就听到一聲，「請楊太醫救救鐘粹宮上下！」
愕然回頭，康嬪慘白張臉，站在門口。
楊章皺皺眉，忙從醫箱中抽出一張面障，喝道，「娘娘請戴上面障，其余人，想活的趕緊出去。」
康嬪依言戴上，待跟來的人都退了出去，走近來瞧眼玉貴人，「太醫，何以獨獨鐘粹宮會出此癥？」
楊章跟素格一愣，這話說的，好像有人特意害她們似的。
還不是玉貴人在御前呆了那麼久，跟皇帝日日夜夜同宿同棲，有時候福禍相依，當初她要不是搶著當貴人，這會子也沒事。
兩個人淡淡的看著康嬪。
康嬪低頭道，「我知道你們一定說是我害了翠微，但她這癥狀，卻是這兩日才發作的。」
楊章一哂，搖頭道，「這也未必是一定會染上，也未必是何時。」
康嬪急道，「太醫今兒個來，我才敢求您。這事確實蹊蹺，宮里還有個小宮女也開始發熱，跟玉貴人前後來著。」
楊章疑惑道，「這也不一定不會發生。」
康嬪抬眼，一雙美目中隱約有淚，畏懼道，「那宮女並非是伺候玉貴人的，是做雜事的。」
「這些都未必不會發生。只是若真如娘娘所言，鐘粹宮得要封宮才是。」楊章這時覺出嚴重了。
康嬪掃視偏殿內，指著芽兒道，「你出去。」
芽兒不敢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殿內如今只剩下他們四人。
康嬪低聲道，「玉貴人，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玉貴人方才心灰意冷，這時見突然又起變故，呆呆的搖搖頭。
康嬪道，「萬壽節後，你可去過景仁宮？」
玉貴人瑟瑟道，「去過……那日都是我帶了貓去，驚了皇後娘娘。所以事後我去給皇後娘娘賠禮。」
康嬪盯住她問，「娘娘怎麼說？」
玉貴人仔細想想，慢慢道，「娘娘沒說什麼，還安慰了我，只說我進宮不久，不懂規矩的原因。還，還賞了我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