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想頭不一樣，慶恆知道他兒子，也是個有野心的。年紀輕輕的就中了進士，心里對權力的渴望正熱乎著呢。
也是，男兒生于世上，又有哪個不夢想著封王拜相成就功業的呢？
善保捏著拳頭想了一會兒，緩緩道，「阿瑪，您覺著咱們這會子還有退路嗎？」
這是實話，就算他們想退，拱手將自己外孫子送給多尼，多尼也不能留他們活到明天。
為什麼呢，就因為小外孫跟他們是血緣親情。
小皇帝將來總要長大，那時知道慶恆才是自己的親外祖父，寧妃才是自己親額涅，哪有個不尋親問祖的？人家能跟你親嗎，不能！肯定是他的親額涅跟他親啊！
所以多尼的選擇，必定是尋個借口屠了慶恆家滿門。這樣就算皇帝長大知道，人都被先帝殺了，還能怎樣？
慶恆抬眼瞪他道，「我瞧是沒有。」
善保在翰林院呆的久了，卻沒染上翰林們矯情的毛病。人吶，總得先活下去，這點跟翰林們動不動對死諫保持濃厚興趣不一樣，他是個實在的。
「所以阿瑪，咱們得想轍跟外面聯手。兒子听說多尼霸道的很，未必沒有對頭。」
「要說結怨的不少，可一般也沒人敢明面跟他做對。多尼把持朝政多年，門生故舊也滿朝野。」
善保听他阿瑪這樣說，知道他並不得要領，怪不得被擠出了軍機，只能守著個大學士的虛餃過日子。
「阿瑪在朝中跟誰交好，有沒有能信得過的？」善保問道。
慶恆擰著眉毛，「這些年忙著編撰，只認得幾個清流，」這些人嚷嚷起來可以，辦事卻沒什麼能耐。「唉，不成。要往以前說，先帝那會兒我跟現在的水師黃提督倒能說得著話，可他遠在福建……」
父子倆把能想的人都數了一遍，竟沒一個能指的上。
慶恆福晉早忘了哭，听他們唉聲嘆氣又瞧不上，「聯手又能怎麼樣，最後還不得等著萬歲爺做主，這種事，誰出面告發都得找萬歲爺。」
慶恆跟兒子一對眼，是啊。不成就得找萬歲爺。
「那，不成我就明兒個求見萬歲爺，求他給咱們家做主。」慶恆一橫心，早晚都有這麼一刀，早點戳破膿包，早點安生。
「不成！」他的話招來福晉跟兒子同時的反對。
雖然他們知道皇後是假孕，可畢竟沒有真憑實據。皇帝第一不一定信，二來中宮的臉面還是要給的。莫不成任憑誰出頭告發皇後是假孕，就叫太醫給驗證，拿皇後當什麼了。
再有一條，太醫可診的喜脈，要是太醫咬定有孕，那他們不就成了誣告？別皇後那里沒怎樣，自己先被推菜市口，脖子上挨一刀。
善保沉思道，「暫時沒法子了。後宮的事，咱們只能等。讓妹妹們盯緊皇後，最好拿住證據。實在拿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想辦法。」
慶恆猶猶豫豫，「要不跟怡親王打個招呼？」
善保想想搖頭，「我在翰林院都听聞了，皇後跟怡親王關系匪淺……」原來不只是素格疑心，
皇後跟怡親王走得太近，宮里宮外早有謠言了。
「再者怡親王對大位也是有心的，他未必肯保咱家外甥。」善保覺得不靠譜。
皇後跟寧妃都生不出皇子才好呢，皇帝無後，廣祿做為皇弟，其實大有希望。
就朝堂大臣們來說，廣祿也是先帝的兒子，當年要是先帝肯孤注一擲，現在的皇帝就是他怡親王的了。所以廣祿跟他們站不到一起。
康嬪等不來家里的消息，也不敢輕舉妄動，要推翻皇後就必須一蹴而就，若是中間出了岔子，皇後跟多尼只要緩過氣來，她，寧妃，還有家里就都死無葬身之地。
這日晚上，她坐在屋里納涼，過了五月節，日子越來越熱起來，在屋里坐著渾身汗津津的。這時就覺出太後那里冰鑒的好來了。嬪妃也能用冰，只是份例有限，她雖協理著後宮，也不能越過常例去。
付嬤嬤送了盤西瓜過來，「今年熱的早，這瓜也熟的早，這會子已經送進宮了。我放井水里湃過了，吃了消暑氣。」
康嬪對西瓜沒什麼興致，懶洋洋道，「你們吃了吧，我不想吃。」付嬤嬤想勸幾句，想想沒開口。康嬪忽然開口問道，「玉貴人那邊有沒有？」
付嬤嬤道，「怕是沒有。內務府說頭回進供的不多，只送了給幾位主要的主兒們。」
這麼說，算是稀罕物了，一般這種情形只有嬪以上才有賞賜。
康嬪忽然計上心來，道，「去請玉貴人來吃瓜。」
付嬤嬤去了一趟卻不見人跟來，道，「人不在屋里，說是熱的受不住，出去散散。」
康嬪不高興道，「果真是個沒規矩的，散散？她有什麼地方可去的，還不是又往乾清宮跑了……算了，等她回來，叫她過來一趟吧。」
玉貴人這會子果然在乾清宮。
她事先找小德子使了銀子，打听著萬歲爺這會子沒見臣工，在東暖閣歇著，連忙過來了。
乾清宮等閑不讓人打攪，可她如今是貴人了，身份不同，況且也是從乾清宮出去的，怎麼也有幾分薄面。
門上的太監見了她忙插秧，低聲道，「喲，貴人小主來啦，您這下子可升發啦，瞧您這氣派，真不一樣了欸！」
翠微啐一口，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金錁子遞過去，「拿去喝酒，別拿我打叉！」指指里頭，問，「這會子忙什麼？」
那太監一見金錁子，眼楮就亮了。這位剛從御前宮女一下子做到貴人，可見在萬歲爺心里份量不一樣。現在手面這麼大，巴結著準沒錯。
況且宮里頭的事誰說得上呢，這位能順順當當的做上貴人，以後福氣可不一定小。雖說以前她在御前伺候那會兒，有些眼皮子往上翻，可也能拿事，萬歲爺待見她，他們都知道。
便悄悄道，「您呀，先甭進去，剛怡王爺來了，很發了通火呢。這會兒只有郭公公在跟前伺候，都不敢跟前去，您也別去，小心吃掛落。」
翠微一听，就不打算觸這個霉頭了。
以前每回皇帝見怡王爺，回頭都不高興，也都沒少摔東西。這次還發了火，發火時，乾清宮的人都不愛在跟前，只有郭公公不會挨罵，她才不去踫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