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確實沒有讓鄭森太吃虧。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東藩島的東寧城,正式被更名為承天府,鄭森以延平郡王之名義入駐承天府,成為第一任東藩安撫使。
這很荒誕,因為鄭森是永歷朝的官,卻被吳爭一個義興朝的吳王任命了。
可沒有人去質疑,因為這里的吳爭,擁有著對整個東藩島的生殺予奪之權,甚至包括那些受紅毛雇佣的土著治安軍。
而吳爭與李定國的會盟,讓吳爭有了任命鄭森為東藩安撫使的大義。
當然,這需要鄭森自己的同意,可鄭森能不同意嗎?
吳爭的「威逼利誘」,以結果非常明顯,如果鄭森不接受李定國和吳爭的整編,那麼,鄭家步軍和水師將成為無根之萍,兩方棄之不顧的結局,就是鄭家步軍被閩粵清軍圍攻、水師被番人聯合艦隊擊潰。
當然,鄭森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向永歷帝上告。
可永歷帝此時絕對寵信救他于危難的李定國,又怎麼可能去幫這個听調還不听宣的鄭森呢?
鄭森有選擇的余地嗎?
沒有。
所謂存在即有理嘛。
雖然遠在海外,但正如吳爭所說,確實是名正言順的一方諸侯了。
自此,三方對于東藩島主權和利益的戰爭,終于以最後和平談判解決的方式平息下來。
所有海商,都為之大松了一口氣,在三方水師、海軍的共同巡航下,南海海貿變得益發繁榮起來。
鄭森麾下步軍隨後被大西軍整編,水師被吳爭整編,王一林的陳錢山水師正式更名為南海水師,觸角漸漸南擴。
當然,鄭森還是帶走了一部分軍隊,數量還不少,有二萬人左右,隨他入駐東藩,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土著需要被王法教化嘛。
在江南開始進入休養生息之際,大西軍開始了掃蕩湖廣、閩粵清軍殘部。
與其說,是李定國一人在戰斗,不如說是北伐軍換了身衣服,在與敵搏殺,廣信衛在高一功的率領下,從湖廣一直打到福州。
其部屢戰屢勝,所向披靡,在當時,高一功部因為軍服的左袖上比大西軍多一條紅綢縛臂,被世人稱為「紅綢軍」,一時風頭無量。
三個月,僅僅三個月,也就是這年年底時,湖廣、閩粵清軍殘部被一掃而空,黃河以南,洞庭湖以東,半壁江山正式易手,世人皆稱北伐之日不遠矣。
……。
義興三年年末。
新君朱蓮壁改元為建新,定次年為建新元年。
無獨有偶,北方清廷也有大動作。
剛滿十四的小福臨祭天告祖,正式親政。
福臨親政之後,隨即頒布詔令,以嗣睿親王多爾博封藩兗州、英親王阿濟格封藩雍州。
同時,福臨加封鄭親王濟爾哈朗為叔和碩鄭親王。
還有,擢升秘書院大學士陳名夏為吏部漢尚書。
擢升太常寺少卿湯若望為太常卿……等等。
福臨還廢除了諸王貝勒管理各部事務的舊例,采取了停止圈地、放寬逃人法等一系列緩和漢、滿民族矛盾的措施,推行洪、範等人一直灌輸給他的人皆平等的主張。
可惜的是,雖然小福臨很想有番作為,也頗為中原文化所吸引,但終因他周圍尚未形成一支以他為主導的強有力的政治勢力,致使他的設想、計劃被無限期地擱淺。
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聖旨出不了宮門。
也對,這朝堂之上,洪、範等漢臣雖然權傾朝野,但京城之中,掌握最大兵權的還是滿人。
想要顛覆滿、漢地位,不是一張嘴,抖嗦幾下就能解決的。
關于利益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廝殺,不見硝煙,卻比硝煙更烈。
不過,年少氣盛的福臨,終究沒有按捺住他心里對多爾袞的憎惡。
在他親政後不久,就忍不住動手了,原吏部滿尚書譚泰,被福臨以結黨附逆之罪名,下獄論死抄家。
結黨附逆,結誰的黨,附誰的逆?
自然是攝政王多爾袞了,滿朝文武個個心知肚明,由此,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也不願出聲,誰會傻得為一個死了的人去得罪皇帝?
但一樣沒有一個人落井下石,因為多爾博就藩兗州,手中十萬大軍,那可不是吃素的,誰能保證,萬一自己在京城落井下石之後,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多爾袞死後形成的權力真空被三方迅速搶佔。
福臨自然是瓜分最多的受益者。
洪承疇、範文程等漢臣位居第二。
濟爾哈朗有幸位列第三。
但有一人,佔了好大的一個空子,那就是錢謙益。
這老滑頭對柳如是用情倒是很深,可惜,柳如是被多爾袞抓捕之後,下落不明。
就連最後剛林、祁充格收了錢謙益大筆的銀子,私縱了錢謙益,柳如是也一樣沒有音訊。
局中人都猜測,柳如是怕是死了吧。
錢謙益「終于」從悲傷中走了出來,也是,對他來說,「悲傷」總該有個度吧?
忠誠也該有個底線,譬如對「大明」。
見縫插針,抱住福臨大腿的錢謙益,于是就得了一個大便宜,從禮部侍郎(其實已經被多爾袞私下黜落,半年多沒去上班了),直升為禮部漢尚書,可謂一飛沖天啊。
時人都感慨說,這真是個黑心腸的「不倒翁」。
天下大勢,以一種無法看懂的變化按它的軌跡運行著。
但總得來說,從這新的一年開始,華夏遍地的烽火漸漸開始熄滅,混戰了近十年的土地上,難得有了一段與民休養生息的舒坦日子。
只有西北方向,不管是建新(義興)、永歷、清廷都無法左右的大順軍殘部,依舊在與清軍廝殺,為得就是土地、人口,不過規模都不大,清軍也就阿濟格部在參戰。
雖說是「和平」了,可沒有人認為是真正的太平了,就連杭州府坊間的賣油郎都知道,北伐,就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相較于當年吳爭帶數百人回到紹興府時,民眾的迷茫和無助,此時的民眾哪個不自信滿滿,似乎,光復順天府,易如反掌,就在彈指之間。
可誰能真正明白,光復之後,又該如何呢?